心理学研究表明，有5/6的时间，人类大脑运行都是无意识或下意识的，就好像我每天早上9点准时坐到办公室工位上，处理日复一日的惯常工作，偶尔起身去接水或如厕。那些穿着藏蓝色工作服的保洁阿姨们每天在茶水间、卫生间、走廊里与我擦身而过，在她们帮忙时，我颔首微笑，却从未真正留意过她们，此刻遣词造句之时甚至回想不出她们的样貌，以及高矮胖瘦、年龄几何。

直到昨晚，因为一个偶然事件，我对阿姨的感知意识刹那间启动了。当时我正在伏案加班，下班后办公室里格外安静，有两句遥远的对话从文件复印区一路飘进我的耳朵。“你怎么这么忙，天天加班呀？”“别提了，成天就累我一个人儿，发票也得我来弄。”“你找个实习生帮你干不就完了嘛。”我循声抬头无意间朝那边扫了一眼，发现说这话的竟然是我司的一位保洁阿姨。

不要小瞧了阿姨。“公司里杂活儿累活儿都是实习生来干”，存在感最低的保洁阿姨居然看穿了这种不成文的职场潜规则。我还以为她们完全不知道也不会在意公司里的事情，那些信息都悬浮在另一个圈层的折叠空间里，却忘了她们在茶水间和卫生间听到过太多的八卦，绝对远超过我——一个5/6时间内都是无意识运行的混沌打工人。

大隐隐于办公室，每位阿姨都是观察家。去年疫情过后，社会上已全面复工，我司仍规定每日员工到岗率控制在50%之内，这是为了避免人员聚集。一位新来的阿姨看到这参差不齐的到岗率，就曾好奇地问过我：“你们单位是上一天歇一天吗？”

每家公司的前台小妹和保洁阿姨都掌握着员工最多的秘密。她们知道谁总是偷偷去楼道里接面试电话，谁又从淘宝上买了哪些不便告人的东西，老板最爱和谁在会议室里促膝谈心。网络上流传着许多段子，说保洁阿姨才是公司的隐形富豪。有个上海本地阿姨家里有8套拆迁房和1700万现款，她在一家创业公司做保洁，公司维持不下去准备关门大吉，关键时刻阿姨注资600万救活公司，原因竟是喜欢公司的氛围，还想继续在这里做保洁。人生可真不能小看，打工人看到这里有点心酸。

罗伯特·德尼罗和安妮·海瑟薇主演的电影《实习生》里，荣休多年的德尼罗为打发晚年的孤独，去一家服装电商公司应聘银发实习生。女创始人原本只想作为公益活动走走过场，偶尔请他买个咖啡当个司机就算实习了，但是拥有高情商和丰富管理经验的实习生大爷却默默帮她化解了不少工作危机和家庭困惑，成为她的导师和最值得信任的忘年交。大爷也在公司里收获了一段银发恋情和几个年轻小伙崇拜者，成为人人敬重的“实习生”。

虽然偶像剧里那些公司端茶小妹泼了霸道总裁一身咖啡而结缘的桥段很悬浮，现实中绝无可能，但是很多年前我实习过的公司里确实发生过狗血剧情，年逾六旬的台湾总经理找了个大陆“女朋友”，竟是公司里的保洁阿姨。

说到这儿，我准备去报名公司提供的心理学课程了，旨在将5/6的下意识行为转化为训练有素的有意识行为，告别麻木的电脑脸和鼠标手，重抬因疲倦而低垂的眼睑，擦亮双眼也许就能发现隐藏在公司里的“扫地僧”，在乏善可陈的庸常之余窥探一些稀微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