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钟和晏
2022-08-17·阅读时长8分钟
图片版权 | Fredrik Paulsen、Kevin Hviid
今年42岁的瑞典设计师弗雷德里克·鲍尔森(Fredrik Paulsen)有过一件引以为傲的作品:为诺贝尔奖博物馆设计的开放式户外电影院,坐落在斯德哥尔摩老城区的塞尔格广场上。那是一个醒目的亮黄色圆形结构,被划分为5个隔间,每个隔间里面设置屏幕和供数人就座的长凳,屏幕上反复放映着导演奥兰多·冯·艾因西德尔拍摄的诺贝尔奖获得者纪录片。
可以说它是一座迷你建筑,也可以说是一件放大尺度的家具。“我的设计遵循现代主义的建筑传统,并在疫情背景下添加一些当代色彩。”鲍尔森这样说。他把影院的圆形屋顶变成画布,用红、黄、蓝、绿等多种色彩渲染。从高处俯瞰,色彩相互重叠和融合,像是一幅迷幻效果的抽象主义画作,对比着广场上黑白瓷砖铺设的三角几何图形。
鲍尔森习惯用彩虹色和油漆飞溅制作个性化的作品,挑战设计领域固有的过分讲究倾向。自2010年在伦敦皇家艺术学院学习期间,他就开始尝试各种木材染色技术,让自创的配方实验溶液与不同类型的木材产生相互反应,随意的风格接近DIY朋克美学,其中包含了反消费主义、反主流文化的观念。
他的职业生涯始于一系列用色彩渲染的高低木椅。2019年初,哥德堡设计与工艺博物馆(Röhsska Museum)举办“拆解民主设计”展览,邀请他参与诠释民主设计的各个方面。如果说民主是指所有人的平等和权利,通常“民主设计”与廉价的、易于被大众接受的产品有关,也可能与材料或制造过程有关,从使用者的角度考虑功能、合理、美观等因素。
椅子富有功能性和雕塑感,每个人与之息息相关,可以说是民主设计的代表家具。例如丹麦设计师博格·莫根森(Borge Mogensen)的经典J39木椅,就获得了“人民的椅子”的赞誉。J39用榉木框架结合天然纸绳编织的椅面,用基本轮廓和朴素美感体现它的普遍实用性,从1947年推出以来,一直在持续生产。
以J39为范例,鲍尔森灵活实施自己的策略,为R?hsska博物馆制作了20把民俗椅,框架用150年树龄的山毛榉木,椅面和靠背选择瑞典松木胶合板。它们的造型和制作工艺看起来很普通,任何有基本技巧的木匠都可以完成。特别之处在于椅面和靠背被染成淡黄、紫红、橙粉等色彩,松木的天然纹理从色彩背后若隐若现,所以,每把椅子都是独一无二的。
也是在制作过程中,鲍尔森发现民主设计存在着自相矛盾的地方,也许,没有设计能够满足所有的条件。“设计师怎么可能以4%到5%的版税为生?那样的话,我们必须依赖大量的畅销产品才能生存下去,这又与可持续的观念背道而驰。”
他对北欧家居行业未能跟上时代感到沮丧,斯德哥尔摩虽然到处都是设计师和制造商,却缺乏大城市应有的设计能量。2013年,他与另外两位设计师共同创办了一个独立拍卖平台,开启一系列快闪店和小型画廊,每年举办针对实验性工艺与设计的拍卖会。
某种意义上,拍卖活动也是独立设计民主化的一种尝试,如果人们没有接触机会,如何理解或支持它?年轻设计师又如何找到新的工作可能性,不再被动地等待与制造商合作?
图形化的家具
在斯德哥尔摩郊区的工作室里,鲍尔森用一些简单基本的工具,为哥本哈根Etage画廊、巴黎Torri画廊等制作限量家具,采用现代主义的构成原则和反设计的概念,极简主义和极繁主义在设计方法中交替出现。他还计划推出一个直接面向消费者的独立家具系列,可以通过混合元素进行私人定制。
他希望以自己的工作模式,为新兴人才提供参考:回到前工业时代的家具制造方式,也许同时有利于消费者的选择、环境保护议题和设计师的生计。“如果你的产品针对小众市场,那么你可以提高销售价格,让它们反映出价格与消费者之间的真实关系。另一方面,如果我们生产得当,那么它们就不必像画廊的标价那么昂贵。”
自20世纪中期以来,北欧设计一直是极简主义审美的代名词,平和克制、有品位的斯堪的纳维亚现代主义成功输出到世界各地。极简主义擅长利用低调色彩和天然材料,创造宁静舒适的氛围,不太可能冒犯他人,这是它经久不衰的主要原因,家居领域的简化与保守原则也影响着主流品味。比起打破常规的图案、色彩和造型,形式与功能的统一是更需要坚守的价值观。
一直到21世纪初期,好设计的定义仍然是极简主义,就像苹果公司从笨重的彩色iMac转换到简约iPhone,只用了9年时间,推动全球对体积更小、更轻薄生活物品的迷恋。如今,21世纪也已经过去20多年时间,越来越多像鲍尔森这样的新兴设计师寻求新的表达方式,赋予北欧设计传统另一种个性与特色。
在哥本哈根个人工作室里,今年44岁的丹麦设计师凯文·赫维德(Kevin Hviid)孜孜不倦地用镜子、钢管、黄铜和荧光有机玻璃等各种材料,试验它们的特殊使用方法。他毕业于丹麦皇家艺术学院,设计理念深受20世纪80年代意大利孟菲斯运动的影响,也就是说,形式不必遵循功能,设计的主要目的是为了表达与交流。
从探索家具的图形化特征方面来说,赫维德认为他们这一代人的方法更具表现力:“这是对以往几十年来严格的几何造型的一种反应,但不是对抗性的反应,而是融合极简主义方法的同时,发掘新的审美潜力。”
他制作的鲍勃扶手椅就是一件非常图形化的家具,形状看似简单,实际上运用了严谨的几何构成方法。涂成红色的圆形钢管构成宽大的半圆形靠背,长方形椅面用鲜绿色的矩形钢管焊接,还有另外一个黑白钢管组成的半圆形,从椅面边缘处悬垂下来。如果从不偏不倚的正面角度看去,上下两个半圆形成了一个醒目的挖剪圆形,就座的椅面却在这场视错觉游戏中消失不见,只剩下一根绿色线条从中间穿过。
宝座般的比利圆凳也是如此,总共用303根钢管焊接,它的图形特征是通过精心测量和计算得到的工程化结果。圆凳中间添加了一个屏风式的靠背,把凳子一分为二,两边都可以就座。赫维德称它的原型来自荒野中生存的仙人掌,从仙人掌的茎干中绽放出钢条的花朵。
新作呼啦椅顾名思义参考呼啦圈的造型,包含身体的运动及节奏,圆形加上正方形的结构也受达·芬奇的素描《维特鲁威人》启发。4个直径1.5米的圆形钢圈从两个方向交叉,总共形成8个交叉点。其中3个圆圈中间有纵横的铁条穿过,既提供稳定性,又用于悬挂和固定塑料条带编织的座面和靠背。
静止不动时,椅子像是一堆钢圈无序地纠缠在一起,让人一时找不到头绪,从不同的角度观察,它的形态不断发生变化。坐上之后,它就变成了可以前后晃动的舒适摇椅。
玻璃吹制师亚历山大·柯科比(Alexander Kirkeby)定居于丹麦港口城市奥胡斯,声称自己以玻璃材料寻找“扭曲的审美”。他从来不制作那些功能至上的物品,而是一遍遍地添加繁复的细节和装饰元素,直到它们扭曲变形。某种意义上,他用一种新的方式延续着丹麦的手工艺传统。
比如黑色玻璃材质的“帝王意象”,很难说它是实用容器还是立体雕塑,玻璃茎干在不断扭曲打结的过程中向上延伸,上面的容器部分形似三维的非洲面具,两侧和顶部长出多个蜗牛般的螺旋。“帝王意象”是对丹麦皇家藏品的重新诠释,如柯科比所说:“哥本哈根的罗森堡城堡大厅里摆满了杰作,也可以说它们是极其荒谬的物品,每个细节体现工匠为此耗费的时间。”
他还为丹麦实验性平台Ukurant设计过一件透明玻璃边桌,原型来自文艺复兴时期的小银桌。吹制玻璃底座沉重且坚固,表面带有层层堆叠的装饰,圆形的桌面却异常轻薄,像是随时都会融化。
被数千个圆孔刺穿的橱柜,只有悬空椅面的悬臂式木椅,让人心情愉悦的彩色木盒,芬兰初创设计品牌“精选制造”(Made by Choice)去年发布了一系列拥有缤纷色彩、古怪细节和卡通形状的新作,并将它们描述为“北欧式的幸福”。
这种幸福感可能来自与瑞典设计师马蒂·克勒奈尔(Matti Klenell)合作的橱柜Laulu,浅色桦木胶合板柜体的四个表面总共排列了3296个直径不一的穿孔图案,几乎是半透明的状态。也可能来自芬兰设计师汉娜·阿诺恩(Hanna Anonen)提供的两款桌面储物盒:Beebee木盒的灵感来自法贝热彩蛋,圆润饱满的木条像面包圈一样,沿着蛋体形状向上盘旋。
Plizé橡木盒有着锯齿状的外框,顶盖矗立着一个圆滚滚的球形手柄。俏皮的形状加上甜美的色彩组合,虽然是几何造型的木制品,却总让人联想到美味的蛋糕和冰淇淋,或者马戏团的欢乐气氛。
2016年,在人口只有5万的芬兰小镇萨洛(Salo),拉斯·莱恩(Lasse Laine)与两位好友创办“精选制造”,希望用芬兰的木工制造传统结合有趣创意,创造一种新的北欧设计语言。“精选制造”的所有产品都可以适应用户的定制需求,指定不同的尺寸、材料、颜色和饰面等,还有一款增强现实应用程序,允许客户更改产品的设计。
“精选制造”其实重新利用了芬兰西南部保持几个世纪的木工技能,比如,出自斯德哥尔摩设计师谢恩·施奈克(Shane Schneck)的Punc悬臂椅,实心白蜡木支撑起建筑轮廓般的框架,悬空的椅面用模压胶合板,需要高超的细木工技艺才能完成。
与纽约艺术家马修·杰克逊(Matthew Jackson)合作的Kolho扶手椅也是如此,单一的木条在蛇形弯曲过程中,构成两边的椅腿和扶手。因为使用了一种特别设计的福米卡层压板,当阳光照射到深黑色木饰面时,会产生五彩斑斓的彩虹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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