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丁神灯
2017-06-02·阅读时长6分钟
话说美国人民矫情起来真不含糊。在《神奇女侠》上映之前,制片方大批量轰炸式放出该片的预告片。美国人民很捧场,贡献了海量的点击。各大院线也早早地就定下只为女性观众放映的专场。但是好景不长,有人出来挑刺了,指责片中的神奇女侠是伪女性主义者,她为了迎合男权社会的审美,置女性主义于不顾,竟然剃光了腋毛,并且还对腋下皮肤进行了漂白。
这角度还真是够刁钻,这观察也真是够仔细。不过大多数人对这个说法一笑哂之,有些媒体则抱打不平说,这种苛责是在是无稽之谈,因为DC漫画在1941年创造了这个人物时,她就没有腋毛。同时向提出该异议的一方叫板说,“如果不喜欢这个形象,可以啊,有本事自己造一个出来,新鲜出炉的女英雄完全可以不刮体毛。”
影片《神奇女侠》
之所以有人这么捧场,也有人这么鸡蛋里挑骨头,是因为神奇女侠自从1941年12月首次在于《群星漫画》#8(All Star Comics #8)登场开始,就一直是女性主义的象征。几十年间,该系列漫画除了1986年短暂的沉寂之外,神奇女侠始终被描绘成一个为正义、爱情、和平与性别平等而战的代表人物。作为最受欢迎的女性超级英雄,神奇女侠在美国女性和西方女性心目中的地位不可撼动。
神奇女侠1941年12月首次在《群星漫画》#8(All Star Comics #8)登场
美式漫画在1933年出现,1938年超人“降临”地球,1939年蝙蝠侠侠影始现。美式漫画的情节多有描绘暴力,甚至色情和性虐待也频频出现。随着1939年9月希特勒闪电袭击波兰,美漫似乎变本加厉起来。这个阶段的蝙蝠侠就曾在漫画中频繁使用枪支御敌。在接连两期蝙蝠侠枪杀对手之后,出版方敏感地察觉出这个苗头不对路,于是在1939年末的时候将枪支从蝙蝠侠的武器中剔除掉,并且把憎恨枪支塑造为蝙蝠侠的特质之一。虽然此举使美式漫画的形象稍有改观,但是并没有撼动大势所趋。1940年5月,芝加哥每日新闻报率先对美式漫画开战,将美式漫画称为“国家耻辱”,谴责漫画对于青少年心灵的荼毒,号召全美国的父母联合起来灭掉美式漫画。
1940年6月,德国攻克法国。愈发严峻的国际形势祸及美漫,漫画中的暴力被质疑为宣扬“法西斯主义”。此时,一位备受女性主义熏陶的杂志编辑奥利弗·贝尔纳(Olive Byrne)发表了一篇对威廉·莫顿·马斯顿(William Moulton Marston)的采访。马斯顿天纵奇才,身兼剧作家、小说家、心理学家、律师、科学家和发明家(发明了测谎仪、血压计)等多重身份。而奥利弗·贝尔纳实际上是马斯顿的情人,并且与马斯顿及其妻子赛迪·伊丽莎白·豪乐威(Sadie Elizabeth Holloway)秘密组成了一个非常前卫的三人家庭。
前卫的三人家庭:戴镯子的奥利弗·贝尔纳/赛迪·伊丽莎白·豪乐威/马斯顿
采访中马斯顿认为舆论对于美漫存在偏见,他指出“人们看漫画并不是为了看其中的女性受折磨,而是看受害者如何被英雄们救出苦海”,呼吁此时的美国需要《超人》这种漫画来激励国家精神,要善加利用漫画的影响力来表现人们内心的不屈,应该以这种方式来曲线支持热爱和平的人们。《超人》漫画的出版者查理·盖恩(Charlie Gaines)于是聘请马斯顿作为心理学顾问来共同制作漫画,马斯顿指点盖恩,此时解除人们对于漫画的误解最好方式是推出一位女性超级英雄。当时以女性为主角的的美漫无一成功,但是马斯顿前瞻性地指出,之前失利是由于这些女性主角都不是超级英雄,跟男性角色相比高度不够。既然美漫备受责难的是“令人恐惧的男性暴力”,那就用女性角色来缓解还击。
神奇女侠设计手稿
于是马斯顿和《超人》漫画的编辑谢尔登·梅耶(Sheldon Mayer)共同创作漫画情节。马斯顿将女主角命名为:“至高无上的神奇女侠”,定位是一个半人半神的女战士,源自古希腊纯女性部落---亚马逊人。梅耶对此十分赞同,只是建议将名字改为“神奇女侠”。马斯顿称“神奇女侠”为“新女性的精神指引”,其实对于她的具体形象心里并没有谱儿。于是他请来时年61岁的哈里·G·彼得来画“神奇女侠”。哈里·G·彼得曾经与女性主义漫画家安妮·卢卡斯特·罗杰斯(Annie Lucast Rogers)一道见证了并画出了1910年代女性为投票权进行的斗争,也曾经深受著名画家查理斯·吉布森(Charles Gibson)的影响,用画笔塑造过美国人心目中完美的美女形象。
“神力手镯”
神奇女侠的形象多经商榷,外形当然是美丽而强壮的,尤其要表达她的坚强和独立。在这个过程中,奥利弗·贝尔纳惯常佩戴的手镯启发了马斯顿和哈里·G·彼得的灵感,于是神奇女侠标志性的“神力手镯”就此产生。这幅手镯可以防弹,从而以一种独特的角度对枪械暴力表达了反对;同时,女侠不仅是反战的代表,更是民主和爱国主义的代表。这个时候,漫威适时推出了美国队长,队长蓝衣红靴、星条蔽体,这种代表美国精神的衣着让队长大受欢迎。于是神奇女侠也决定穿上相似的衣着,只是女侠穿得更加曼妙而简约。
各个时期的神奇女侠
不仅如此,女侠的全身行头里到处都有着女性主义的暗示:战靴象征着平等;胸甲上的金鹰源自游牧部落女战士的勇猛图腾;黄金“真言套索”是马斯顿测谎仪的变种版本,鞭策社会去除“男尊女卑”的谎言;由于漫画情节中屡屡有女侠被缚以镣铐的情节,防弹手镯也衍生成为挣脱锁链的证据,以此向1910年代为投票平权而戴铐游行的女性致敬;双W的标志不仅代表着神奇女侠的字头,也点出了女侠是女战士(Warrior Woman)的本质。同时暗示女侠是在世界大战(World WarⅡ)时面世的,更为重要的是,双W指出了当时女性处于一种相对解放的生存状态---工作中的女性(Working Women)。
确切地说,马斯顿其实不是从男女平等的角度来宣扬女性主义的,他更倾向于女性至上主义。他相信在二战以后的未来,女性会成为也应该成为这个世界的主宰,女性会使这个世界更加公平与和平。他期望通过《神奇女侠》漫画可以使女性读者清醒地认识到自己的潜能,并且让男性读者为即将到来的现代母系社会做好心理准备。
琳达·卡特主演的同名电视剧
到了1970年代,女性解放运动第二次浪潮风起云涌,各种女性杂志纷纷把神奇女侠作为刊物的封面女郎,同时也迎来了琳达·卡特(Lynda Carter)主演的同名电视剧。进入1990年代,随着女性解放运动的第三次浪潮再次来袭,好莱坞于1996年就开始策划电影版的《神奇女侠》。然而好事多磨,差不多20年后,《神奇女侠》的独立情节电影才开始拍摄。这期间,导演和主演的人选变来变去,但似乎都与女性主义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比如,好莱坞的女性主义悍将安吉丽娜·朱莉虽然在2005年婉拒出演女主角,却又一度在2015年意图导演该片。曾成功执导影片《女魔头》(2003)的派蒂·杰金斯(Patty Jenkins)曾在2005年的时候与华纳接洽本片导演一职,却由于意外怀孕不得已中途放弃。熟料命运使然,2015年最终导演花落派蒂·杰金斯之手。在《蝙蝠侠大战超人》(2014)中惊艳亮相的盖尔·加朵(Gal Gadot)继续饰演神奇女侠,只是影片为了强调女侠的历史感,将她的缘起背景由二战改成了一战。
女性主义在好莱坞的胜利
面对腋毛等问题的吹毛求疵,主演盖尔·加朵联手导演派蒂·杰金斯反驳道:“神奇女侠当然是女性主义者。女性主义并不是不刮体毛、不穿束胸,更不是与男人为敌。对我来说,女性主义意味着平等自由,可以做我想做的事。”争议之下,人们更多的是肯定这部影片对于业界的积极影响。《神奇女侠》是好莱坞历史上第一部由女性导演执导、由女性主演的超级英雄电影。长久以来,超级英雄电影的各个层面就几乎是男人们的天下,男性角色和男性角度统治着各个漫画电影宇宙。从第一部超英电影《佐罗的面具》(1920)上映以来,将近百年的时间里,执导过此类电影的女性导演只有执导《惩罚者2:战争特区》(2008)的莱克茜·亚历山大(Lexi Alexander)区区一人而已。至于女性主演的此类电影记忆中也只有寥寥可数的《女超人》(1984)、《猫女》(2004)和《艾丽卡》(2005)三部。因此,对于只有7%的女性导演、13%的女性编剧和20%女性制片人的美国电影工业来说,《神奇女侠》这部影片的出现堪称女性主义在好莱坞的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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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评人、中读签约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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