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时期的日子

文/闲云野鹤

猫冬季节窝在毯子里和斯拉夫爱情小说约会，抬头看窗外飘雪，再喝上口烫热的酒，给劲。喜欢一句话：“冬天教给俄罗斯的比任何宗教教给它的都多”，而迎接庚子年的这个冬天也教给我们更多。列夫·托尔斯泰以“幸福的家庭无不相似，不幸的家庭各有不幸”为开篇铸就唤起世界感情的经典，当下的国民在各自幸福生活中嵌进一段相似的不幸——因疫情营造的恐慌。我们和安娜一样不必愁于吃穿，也拥有共同的人性弱点：“快乐是那么微小，就像沙里的金子一样不易察觉，在情绪不好的时候，看到的只是痛苦，只是沙子；但是在心情舒畅的时候，却只看到欢乐，看到金子。”

加西亚·马尔克斯也说过“易得的幸福无法持久”，他坦言这体会更多地源自教训而非经验，于我辈而言，历史的诸多教训被凝聚成“多难兴邦”的感叹与呼唤。我努力依靠阅读的恬淡打造精神空间里的金屋，沉浸其中以换得隔绝紧张的空气，但托翁所言的痛苦之沙却不请自来地扰乱神经。我抱怨这时谁会敲门来访，从门镜中惊讶地看到竟是背着喷雾器具全副白色武装的防疫人员。听到他询问的是隔壁的门牌号，沉重的心情才敢稍稍放松，却又瞬间提心吊胆地胡思乱想与夸大邻居家中的疫情。

通过电话和邻居联系，得知是她家女儿低烧，去医院被要求留院隔离观察，随后辖区立刻对她家进行全面消毒。邻居再三保证女儿是普通病症并请我家放心，但在获得确切诊断之前心中无法彻底驱散不可名状的紧张。阿尔贝·加缪在《鼠疫》中说：“人在死亡时只有被别人看见才受重视，分散在历史长河中的一亿尸体无非是想象中的一缕青烟而已。”我承认起初在内心里执着地认定疫情很远，毫无警觉地不相信会有危险，而此时带着口罩到封闭小区的门外去取快递，却要鼓起穿越火线的决心。

肉身禁锢，心灵依旧要回归到文字里寻求抚慰。卡列尼娜故事的另一条叙事主线围绕生活美满但思想消沉的庄园主列文展开，他在未获得精神升华之前曾困于无所事事和厌世而引起的沉重忧郁，我已经隐约地感受并同情起列文难以由肉体机能补偿的贫乏和痛苦。健康软件自测工具中根据使用频率排在前三名的分别是“抑郁指数评测”，“帕金森病睡眠障碍症状”及“避孕知识”，这似乎能够反映“自我隔离”的群体面临的普遍问题。虽然网络舆论将隔离防疫与避孕编成段子吐槽，但被《纽约时报》评为有史以来最伟大的那部爱情小说的创作背景正是发生在霍乱时期，所以疫情无法阻止世界去爱。

《霍乱时期的爱情》讲述了跨越半个世纪，76岁的弗洛伦蒂诺再次获得72岁的费尔明娜的爱，为创造出二人独处的空间，老人要求所乘的船升起宣布进入隔离检疫的黄旗。当听到老恋人愿意在被隔离的航行船上度过一生，船长顿悟到：“原来是生命而非死亡，才是没有止境的。”我心潮澎湃地放下书本伸伸懒腰，身体早就发出动物迫切要到户外撒欢的呐喊，而邻居家女儿是扁桃体发炎的消息令放松的心情又加大库存粮食的消耗，秤上的数字也从5字头进入6字头时代。面对着阳光普照的南方，摸着圆润的肚皮，脸红胃并未像心情一样焦虑地食欲不振，也感谢文字给予的鼓舞：“回忆总是会抹去坏的，夸大好的，而正是由于这种玄妙，我们才得以承担过去的重负。”（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