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读书
2020-12-22·阅读时长7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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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尽人皆知的故事。
李陵与匈奴短兵相接,失败被俘。太史令司马迁为李陵辩护,触怒汉武帝,获罪入狱。此时的司马迁陷入人生绝境,财货不足以自赎,交游故旧无一言相救。司马迁没有死,他受了宫刑。从此,太史令司马迁,变为中书令司马迁。
在《报任安书》中,司马迁自陈,《太史公》书“草创未就,适会此祸,惜其不成,是以就极刑而无愠色”。所著之史尚未完成,他选择活下来。在高度简化的叙述中,司马迁人生的最后十数年,是一个怀抱唯一使命的励志故事。在这个故事里,他所有人生目标都指向《史记》,所有痛苦都在写作中得到纾解与救赎。剧作《中书令司马迁》尝试触摸的,不只是《史记》的作者,更是作为人的司马迁,作为人的痛苦的复杂性。
遭遇李陵之祸后的司马迁,“肠一日而九回,居则忽忽若有所亡,出则不知所如往”。含垢忍辱,其家声,这是众所周知的苦楚。
作者未止于此,又轻轻前推了一步。四幕剧中有两处点出司马迁的“得意”。第一次是面对女儿春秋。春秋说皇帝亲口朗诵了他的文章,司马迁先是露出得意之色,转又掩饰得意之情( 第二幕第一场)。第二次,是李夫人转述皇帝的赞美,说他是司马相如身后大汉第一文人,司马迁再一次展现出得意(第二幕第四场)。两次得意,皆因对自己才华的肯定。两次肯定,都来自汉武帝。作者不露声色的描写中,有薄薄的讥诮,又有着哀矜近乎痛切的同情。要把《太史公》写完,首先是因为极度珍视自己的才华,自信近于傲慢。剧作不断追问,司马迁为自己的才华付出了何种代价,又寻求到何种答案。这追问堪称危险,几乎将“意义”二字推到摇摇欲坠的边缘。
没有人怀疑,伟大的史书不朽。因为它将用语言对抗实在,用时间对抗权力,用记录对抗遗忘。然而这不朽是否无懈可击?剧作中的女性角色隐隐构成挑战。第一位是司马迁夫人,她从未现身, 只在女儿春秋的口中出现。她是司马迁曾经平顺的生活投下的长而冰冷的暗影, 从生到死,没有名字,没有声音。第二位女性,是武帝宠姬李夫人。在昏暗的宫廷,李夫人是唯一有颜色、有笑声、有心跳的人, 一个真的人。她轻描淡写地向司马迁指出,他那伟大的作品不可能完满,世上有太多作者无法知晓的情状,太多被湮没的名字,太多不能述说完全的故事。这是剧作者善意而狡黠的叩击,她不批判,只是提问。用沉默的(司马迁夫人)质问牺牲,用脆弱的(李夫人)质问永恒,用被遗忘的质问不朽。这是对意义不言自明、高尚坚不可摧的历史记录的质疑。史书不朽,然而谁有资格在史书中不朽?史书不朽,记录历史的人又如何?提出这个问题的,是剧中最重要的女性角色,司马迁的女儿春秋,他真正的批评者。第三幕第三场,她的指责严厉近于残酷,她提醒司马迁,既然在宫中任职,就再难侈谈立身清白。春秋揭开了司马迁无法不面对的世界,《太史公》以外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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