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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读者：克里丝

等意识到的时候，橘子这种水果已经从我的日常中远行一段时间了。那日，妈妈从网上学到妙招，说用橘子皮泡成的水浇花，能让植物生长得更好，便把吃剩的果皮放进了浇花壶中。

随着妈妈浇迎春花的动作，澄黄的橘子皮在水中上下沉浮，透过阳光映进我的眼里，似乎要给我一些启示。

依稀记得，在我读小学的时候，有位待学生很好的女老师。她会把洗净的橘子皮放进热茶里，据说可以养护嗓子。杯子原本是黄桃罐头的玻璃瓶，连杯套都是老师亲手用毛线打的，上面墨绿色的小钩花已有了使用痕迹，开始卷边，却和茶叶、橘子皮一道，组成了一幅朴素的抽象画，如今，老师的面孔变得模糊，与她关联的色彩却被我印在了脑海中。

思绪到这里我不免迷茫，橘子皮怎么从有药用效果的食物变成了滋养春日风景的肥料？

综艺《咖啡之友》剧照

坦白讲，我已有很长一段时间没主动吃橘子了。如今交通成本降低，色彩各异的水果都队列整齐地摆在距离我们很近的地方，橘子无论如何奔走呼喊，也不太显眼。

对我而言，橘子是平价水果中的主力。读大学是在南方，一种丑橘随处可见，所以价格低廉。我和许多女生一样，肚子饿又怕发胖，饭卡里也没什么钱，就吃几个丑橘当晚饭，吃完我们就继续上课或去图书馆自习。

今年过年时逛超市，我发现橘子摊位前，只有零星几个人在挑拣，他们买的量很小。如今的我们，习惯让橘子做果盘中的点缀，就像闪烁的彩灯必须围绕着福字，不能抢风头。

橘子本就不贵，据说在老版《三国演义》剧组，主演们每天吃不饱饭，被迫去附近的农田里偷玉米充饥，看剧也不难发现他们经费紧张，道具水果几乎都是橘子。

平价的橘子是小小的能量补给站，也是记录员，见证从无到有，记录一段段无畏无知的时光。

在我很小的时候，小金桔在我们这里还是一个新鲜品种，姥姥偶尔给我买了一些尝鲜。她看到我很爱吃，改天竟带回了满满一小筐。

然而这一筐橘子吃到末尾，我仿佛一个精疲力竭的马拉松选手，再不去主动要求长辈买橘子。

前年冬天姥姥去世后，我更是有意绕着它走，或许，这才是我不吃它的主因。

走亲戚时，有长辈热情地往我手里塞橘子和瓜子，我接过却不剥开，只是随口答应着，这时才恍然大悟，橘子早已承载了人的情感。初中课文里有朱自清的《背影》，可惜那时只是机械地背诵段落，学习语文犹如囫囵吞枣，不知 “我买几个橘子去”后隐藏了什么。

也没想到时隔多年，让人感动的父子情，却经过段子手加工成了网络热评中的一员。文学应该被尊重，感情更应该轻拿轻放，但我认为，千年后如果有语言学者研究这一时代的文化，会让他们重新审视橘子。

以此为线索，我竟惊讶，橘子仿佛一条隐形的线，穿梭在生活中的点滴中。

我曾陪妈妈看过一部《橘子红了》的电视剧，那时我不理解痴男怨女的爱恨情仇，只记得摇晃的灯火，自带鬼魅阴郁气息的深宅大院，以及笼罩在雾霭中的桔园，像一个不好不坏的梦，每个角色都醒不过来，不知是不是不愿。

《橘子红了》剧照

时间快进到今天，这部剧被人消化成了不同的内容。有人欣赏周迅在戏中穿的秀禾服，有人探讨剧情与三观，我却怀念和妈妈一起看剧的时光，等着她下班做晚饭，等她同意我可以看一会电视，这才能给一天画上完美的休止符。

成年后看导演访谈，原来橘园在拍摄时遭到霜冻，果子没成熟，剧组只能从其他地方紧急收购几千斤橘子，一个一个人工挂到树上，才有了那些在雾里依旧鲜红如灯笼的橘子。

原来戏里戏外的内核都是等待，“等”从来有悲凉浪漫的味道，无论是看剧还是拍剧的人，都尝过这种的滋味，未尝不是一种圆满。

外国人不太能理解我们嗑瓜子，却也能理解水果的色彩美学。电影《教父》中出现过多次橙子，不少观众与评论不在乎细节，把橙子认作橘子，其实它们都属芸香科，算是亲戚，的确容易混淆。

《教父》剧照

导演选用橙子用意也被广泛探讨，根据背景来看，老教父的意大利的家乡盛产血橙，它代表了家族之源。最实用的理由，是片子色调偏暗，于是用亮色系的橙子来提亮画面。

在我看来最关键的理由是橙子在西方有宗教寓意，《最后的晚餐》中桌上就有一盘橙子。血橙色泽鲜红的汁水像血，很符合影片的氛围，同时也在巧妙地暗示，柯里昂家族从头至尾就是悲剧。

无论是橙子还是橘子，都隐藏着残缺与残酷之美，这是国内外公认的。假如橘子从世界上消失，会是人类文明的一大损失吧。

不过近几年追剧，我又看到了橘子的另一面。日剧《我的事说来话长》中，男主阿满和姐夫都当过一段时间的家里蹲，两人躺在被炉中取暖，谈论起橘子。

《我的事说来话长》剧照

阿满侃侃而谈，认为日式标配的“橘子+被炉”会让人丧失斗志，避免人与人的冲突乃至战争。确实，色泽鲜亮的橘子在铁灰色的冬日无比耀眼，被暖乎乎的被炉加持过，更是所向披靡。

而姐夫说了另一个故事，他吃橘子的习惯是只吃汁水不吃有白丝的外皮，可强势的姐姐觉得这种吃法不雅，禁止他这样做，姐夫就再没在姐姐面前这么咀嚼过橘子瓣。

吃饭习惯的改变，可以看出一个人对一个人的爱，也可以窥见人的生活习惯差别多如万花筒，如果不合适，那这一对注定走不到最后。

橘子真的可以看出很多蛛丝马迹。《三十而已》中有这样一段，顾佳发现女职员给丈夫送了一只橘子，察觉出一丝异样，竟然花了数个小时找遍各大超市，终于确认橘子价格不菲，女职员另有所图，主动出击将问题熄灭在萌芽状态。

心细如发的她通过橘子破解了一次危机，却没能破解下一次林有有的危机，最终婚姻走向悲剧，橘子仿佛一个漫长的伏笔，预告了她的人生。

类似橘子一样漫长伏笔，在真实的人生中也有许多，却被我忽略了，一如我忽略了橘子对我性格潜移默化的影响，因为它太触手可及，太理所应当。

有时我想，即便我如电影主角一般，可以穿越回过去提醒自己也不会改变任何，偏要去尝尝手中被命运安排到的是橘还是枳，然后再迈出下一步。

渺小如橘子，可能也是在提醒渺小如我的自大与笨拙。无论下次在何处见到橘子，我不会刻意移开视线，我想我终究会迈过一些事，即便它们转化成的果实并不甘美。

本文作者：克里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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