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肯那顿敬拜太阳神

阿肯那顿与纳芙蒂蒂

文/欧阳雲松

你可曾看过杂耍艺人玩抛接球？起初只有两个球，一抛一接，一目了然，你想这有何难，谁都会玩，但那艺人手中忽又多出一个球，抛一接二，或抛二接一，你比划两下，倒也明白，无非是多练习几遍，这时不知何人擂鼓助兴，不知哪里冒出第四、第五个球……鼓越敲越快，球越抛越多，你盯着空中那道弧线，眼花泪流，就是数不清，再过一会儿，观众消失，花花世界都不见，只剩下鼓声球影，在金灿灿的太阳底下，连成一片，无边无际……可就在你恍惚的刹那，所有的球落回艺人手中，鼓点戛然而止。繁华世界重回眼前，你觉得就像做了一场梦。

早有人做了这样的梦。那是神和人共居的时代。做梦的人说：只能崇拜一个神。这神不是耶和华，不是真主安拉，也不是善神阿胡拉•玛兹达，而是太阳。这个太阳神却不是奥林匹斯山上那个被缪斯环绕、终日弹着里拉琴、相貌堂堂的阿波罗。这个太阳神，根本不具备人格，它的形象就是一只光芒万丈的金圆盘，它是法老阿肯那顿的太阳神——阿顿。

成为阿肯那顿（Akhenaten）之前，古埃及第十八朝的第十位法老叫阿蒙霍特普四世（Amenhotep IV）。“阿蒙”（Amen，Amun）是古埃及八位元神之一，本意为“隐蔽者”，却化身为头上顶着两根大羽毛的伟岸男子。“阿蒙霍特普”意思就是“阿蒙满意了”。那时，多神崇拜在埃及已有1500多年历史，每个神都有自己的神殿、祭司和仪式，法老是神明与臣民的中间人，取名字都要千方百计让神高兴，以便协助众神维持宇宙秩序，关照万物兴衰。一切看起来很好，没有谁想改变现状。但阿蒙霍特普四世是个特立独行的法老，“阿蒙满意了”还不行，他有自己的信仰和追求。他的执着里有种不可思议的天真，令他罔顾诸神的感受和百姓的需求，把全部心思献给了太阳。这实在是冒天上及天下之大不韪，后果会非常严重。他要么全无意识，要么已做好牺牲一切的准备。

在位的第五个年头，阿蒙霍特普四世给自己改了名字：阿肯那顿，名中含着“阿顿”（Aten，Aton），就是那个金色大圆盘——太阳神。“阿肯那顿”意思是“阿顿之灵”，也可解释成“效忠阿顿”，更通俗地说就是“阿顿满意了”。从阿蒙到阿顿，连王族的命名法则都改了。年轻的法老以此明志：只能崇拜一个至高无上的太阳神阿顿。这成了他毕生的事业。“阿顿崇拜”是史无前例的宗教革命，也是备受争议的社会改革。阿肯那顿镇压古老的多神崇拜，销毁千姿百态的神像，为了清除他眼中的“怪力乱神”，不惜把整套国家体制拆了又重组。他在首都底比斯之外另建新都献给阿顿，名字就叫“太阳升起的地方”。阿顿满意了，法老也满意了，祭司和百姓却怨声载道。埃及上下，全心支持阿肯那顿的似乎只有一个叫纳芙蒂蒂（Nefertiti）的女人——他的王后。阿肯那顿本人长相奇特，说不上丑，但有点畸形。古埃及灰石浮雕上的阿肯那顿怎么看都有几分像外星人，可他却娶了古代世界最美的女子。这是真爱，有二人的情诗流传于世。

纳芙蒂蒂比阿肯那顿有名多了。实际上，这位法老早已被遗忘。他死后，人们烧了他的庙堂，砸了他的雕像，他苦心经营的阿顿崇拜也随之崩溃。反对派给他扣上一顶“重大敌人”的帽子，写正史的人干脆从法老名单里抹掉了他的名字。新法老图坦卡蒙即位后，原来那套多神崇拜又恢复如常。据说图坦卡蒙是阿肯那顿的亲生子。这就上演了儿子推翻老子的旧戏，连改名这一出都似曾相识：成为图坦卡蒙（Tutankhamun）之前，他叫图坦卡顿，“阿顿”又变回“阿蒙”，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埃及总是那么神秘，令无数考古学家折腰。直到今天，阿肯那顿都是个解不开的谜。他塑造了历史，历史却将他抛弃。可一旦你知道有这样的人，就再也放不下。托马斯•曼的小说里，阿肯那顿是长梦不醒的法老；《刺客信条：起源》中，阿肯那顿是底比斯的诅咒；阿加莎•克里斯蒂写《尼罗河上的惨案》不过瘾，又特为阿肯那顿写了部戏剧；还有，从芬兰的小说家到澳大利亚的女诗人都迷上了阿肯那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