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秋鹭子

1803年，法国将位于密西西比河流域西部的领土（包括现在的路易斯安那州）卖给美国，河上的贸易限制随之解除，新奥尔良经济迎来长达半个世纪的空前繁荣期。不到十年，城市人口翻了一番。以“新奥尔良”命名的第一艘汽船在密西西比河上开启了处女航，这座港口城市很快成为贸易中心。1801至1807年间，经新奥尔良向下游运输的货物年平均值有500万美元，而1851年仅一年的货值便达2亿美元。船队络绎不绝，满载着棉花、谷物、糖浆、烟草、五花八门的成品，还有三教九流的人物。港口上是一眼望不到头的繁华。

然而好景不长。美国南北战争（1861-1865）之后几年，这座北美第一长河上的大都会已走向衰落。基础设施的转移是重要原因：19世纪末，铁路逐渐取代汽船成为美国运输业主角，贸易中心在别处遍地开花，新奥尔良在内陆水运中的地位不再重要。经济萧条加上政治腐败，令局面更凄凉。到1874年，整个路易斯安那州已面临破产。本地的投资资本转向自然资源和油田，随之而来的财富也流出新奥尔良，甚至跨越州界流到了得克萨斯。爵士乐恰是在这座江河日下的城市里诞生的。世人印象中，新奥尔良爵士乐有着五彩斑斓的历史，而这却掩盖了悲惨事实。

1825至1875年的半个世纪内，新奥尔良人口翻了四番，但1878年爆发的黄热病令百分之二的居民丧生。19世纪的新奥尔良频受瘟疫侵袭，夏季尤其难耐。该城位于海平面以下，气候潮热，公共卫生极差，直到1892年都没有污水系统。所谓的“新月城”（Crescent City）实际上是蚊子和蟑螂繁殖的沃土。有时候爵士乐手们不得不戴上防蚊面罩演奏。1878年流行病之后，该市人口以每年百分之一的速率缓慢增长，但外裔人口数目却在下降，因为移民更想去经济发达、环境健康的地方。当时，新奥尔良黑人平均寿命只有36岁，而白人平均寿命也不过45岁。黑人婴儿死亡率则高达45%。全城居民死亡率比其他美国城市平均高出56%。或许很难透过这些可怕的统计数据想象新奥尔良人及时行乐的天性。他们不放过任何节庆和聚会，甚至把死亡游行变成一场狂欢。这不禁令人想到爱伦•坡的短篇小说《红死魔的面具》——人们纵情享乐，无非是想逃避此时此地的瘟疫和痛苦。表面上看，这简直是终极的颓废。而从社会人类学的角度看，倒也合情合理，任何一个濒临崩溃的社会都需要“苦中作乐”的自卫机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