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刘海龙
2022-08-16·阅读时长7分钟
在我们后面的课程中,会有很多涉及知识的部分,比如说新闻。
新闻其实就是一种知识。罗伯特·帕克认为,新闻是一种介于正式的知识和非正式知识之间的知识。新闻肯定超过了我们日常人所谈的家长里短,它要经过记者的调查,经过编辑的核实,所以是比较正式的。但是新闻和我们所学到的政治学、社会学、心理学知识又有一定的差异,所以它是介于这两种知识中间的。
今天这种知识也在发生着变化。刚才谈到数字技术、网络技术正在影响着我们,而新闻可能正在消失。
很多人谈到,新闻和信息越来越混同。新闻在数量上有很多,可能来自于不同的渠道,不再由过去权威的专业的新闻工作者给我们提供。今天有大量的自媒体参与到信息和新闻的生产中,出现大量似是而非的虚假信息、虚假新闻,这些内容在影响着我们对世界的认知。比如说大家在微信上可以看到大量的转发信息,其中真真假假,构成了今天完全不同的新闻环境,这是一种非常特殊的知识。
课程还会谈到后真相的问题。所谓后真相,是指我们变得越来越不确定到底何为真相,不同渠道有不同的说法,而且大家开始用情感、用立场来替代对于真相的追求。似乎真相已经不存在了,或者说大家已经放弃了对真相的追求,放弃相信还有一个确定的真相,这其实跟我们的新媒体发展有很大关系。
就像我刚才谈到的,过去是有少数几个人来决定真相是什么,大家很容易通过职业标准来达成一种共识;但是在今天,因为人人都可以讲话,就出现了对于真相的相对主义。
不同的人在解读的时候,会加上自己的立场。再加上所谓“流量为王”的说法,为了获得流量,大家把对真相的追求抛到一边,什么样的内容能吸引大众,我就生产什么样的内容。甚至我们可以看到,很多的微信公众号构成了一个矩阵,它可以给你提供不同立场的信息——同样的一个机构,可以既生产赞成某个观点的信息,也生产不赞成的信息。总之不管你持什么观点,都可能成为它的用户,流量成为了唯一的追求目的,这就引起了大家对于知识来源的质疑。
我们今天的知识究竟应该从哪里来?普通人应该如何判断知识是可靠的还是不可靠的?这些成为我们今天要研究的非常重要的问题。
第三个,课程还要谈到的偏见。其实偏见也是一种知识,不过是一种带有错误、或者说带有特定立场的知识。传播研究中,李普曼比较早地提出刻板印象,他讲到人是先定义后理解,而不是先理解后定义。我们往往先根据自己脑子中既有的成见去理解某个事物,这就造成了一定的偏见。我们不是客观地、实事求是地去认识一个事物。
这其实是人类长期进化的产品。我们为了追求一种认知效率,在头脑中储存了大量关于世界的模型。一些既有的成见,或者叫刻板印象,能够帮助我们迅速得出结论。如果任何一个事情都是从头认识起的话,认知效率就会很低。但是追求这种效率,可能就会带来一定风险。
偏见本身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偏见带来的后果。如果我们对于偏见缺乏反思,就可能会影响对于特定群体或是特定事件的看法。这就涉及到偏见是谁的偏见。因为偏见总是特定群体的产物,这就涉及到知识和权力的关系。所以我们要去谈的是偏见背后的群体,和偏见背后的利益问题。
第四个问题,课程会涉及到图像。在传统的传播研究里,我们非常重视文字的研究,文字的说服,文字的效果,但是比较忽视图像、仪式、物质,这些存在物对于人的影响。
图像实际上是一个非常神秘的东西,它并不像文字一样明确地表达一定的意义。它好像说了很多,但又像什么都没有说,所以图像本身具有多意性、模糊性和丰富性,这就使得它很难研究。这也是为什么在传播研究里面,大家对于图像一直涉及得比较少。但图像比文字的历史古老,我们的文字实际上是先从象形文字,先从图像慢慢地进化,进化为今天的字母文字或者汉字。
所以,图像本身具有特定的魔力,我们今天依然生活在一个图像的世界里。大家可以看到,短视频、电影、所谓的奇观,这些属于图像范畴的东西在今天影响巨大,它远远超过了以文字为载体的书本、报纸、杂志等媒介。
海德格尔提出过一个观点,叫做“世界的图像化”。我们今天更多地是以一种整体式的方式来理解这个世界,就像图像一样,我们要站到高处去俯视它、去把握它。这样的一种思维方式其实也成为今天一个社会的主导思维方式。大家只要去看今天的地图,就能看出来:我们在使用它的时候,更多地是从宏观入手,看到全局,然后进行导航,而过去我们人对于路的认知,可能是根据自己的身体实践得来的。
用一个比喻来说,这是两种不同的思维方式。一种是老鹰的思维方式,站在高处,俯视全局,把握全局。还有一种是鼹鼠的思维方式,鼹鼠视力不是很好,靠着自己的感觉去认知局部,就是我们说的走一步看一步,它并没有一个全局意识,在地下打着洞。这是对于空间的两种完全不同的认知方式。
过去,人类对于空间的认知方式更接近于鼹鼠,靠自己的身体去探索——大家可能玩过电子游戏,一片黑暗,通过你自己的探索一点一点地把地图打开。但是今天的数字时代,我们进行导航的时候,可能先看到的是一个整体,有一个大概的看法,然后才会进入到局部。这也会导致我们今天对于很多问题的认知,更依赖于一个全局性的看法。
比如说我们今天对于大数据,对于无人机、对于数据的迷恋,可能也是一种图像意识的产物。过去我们做新闻采访的时候,可能根据几个路人的信息,就可以对一个问题做出判断;但在今天我们更希望用数据说话,更希望用大数据来给我们一个整体的图像。过去我们依赖摄影记者的拍摄,但是今天我们可以看到大量的新闻现场会出现无人机,会从一个高空、一个非人的视角给我们一个整体的看法。这些都是今天图像思维对人类认知世界方式的影响,它会给我们一种非常特殊的知识形态。
最后,课程还会谈到记忆。记忆传播学里也是一个近年来讨论非常多的话题。我们有很多关于记忆的不同的概念,有集体记忆,有社会记忆,有文化记忆等等。
所谓的集体记忆更多来自于人和人之间的传播,通过传播来保存我们对世界的一种看法。
记忆不是私人的,一定是集体的。比如做梦,梦境是一个私人记忆,因为没有人和你共享梦,只有你一个人看到听到这个世界发生了什么,因此我们对于梦的记忆是非常弱的,做过的大部分梦都会忘记。但是我们对社会事件的经历就不一样。因为很多人会同时看到(这个事件),大家通过交流保存记忆。这种记忆未必是书写下来的,它可能仅仅是我们对现实的一种集体的认知。
还有一种记忆叫做社会记忆,更强调人的身体实践、仪式所保留的记忆。比如说我们去参加某一个典礼,在典礼上会有一些身体动作,那么这些动作可能就会保留下来,形成我们对这个事件的记忆。
除了通过文字保留下来的记忆以外,社会记忆还强调身体保留下来的记忆。比如说我们可以观察到不同的人,动作是不一样的。一些人的动作很优雅,一看就受过非常好的教育,可能是书香名门出身;有一些可能来自于社会底层,动作比较随便。这种动作本身其实就是一种社会记忆,它通过我们的日常的行为逐渐建立起来。所以我们对于很多问题的认知,其实是受制于身体实践的,包括语言的习惯,表达方式,这些都可以看作是一种社会记忆。社会记忆还比较强调仪式的影响。经历了很多共同仪式的群体,会对事件有某种特定的共同的回忆。
文化记忆在前面所讲到的那两种记忆外,更强调物质载体,比如说博物馆,纪念碑,废墟等等,它们会承载我们对于特定文化的回忆。当我们看到这些物,看到这些场景的时候,就会想到某一种共同的回忆。
在今天,记忆也越来越被媒介所影响,被技术所影响。其中涉及到的记忆有很多,可以是共同看了某个电视节目,比如说春节联欢晚会,或者是奥运会、世界杯比赛。
而且如今,人们越来越多地通过一种数字媒体分享的方式,来获得一种集体记忆。我们看到某一个事情,会把它拍下来发到社交媒体平台,有的时候就是一段影像,一个照片构成了我们的回忆。大量的这种记忆,通过声音,通过照片,通过视频的方式保存在我们各自的手机、电脑或云存储上,这些构成了我们的人生,构成了我们的自我。
记忆越来越多地依赖于数字技术,那么数字技术到底是让我们的记忆变得更丰富了,还是更贫乏了?这其实是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比如说古人到一个地方去旅游,他们会写下诗句,留下很优美的文字,供后人凭吊怀念。但是今天,我们可能到了一个地方就赶紧拍照,然后发完朋友圈就结束了。其实我们并没有机会去真的和风景相遇,真的去体验。这之后过了若干年,你回想那一段旅程时,可能除了那张照片以外,只有一片空白,记忆反而变得更加稀薄,这就是我们今天媒介对于人类记忆的影响。
从12个现象出发
透视媒介化世界的运行规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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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人民大学新闻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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