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小玲穿了一件白色的裙子，上衣也是白色的低胸装。我们走在校园的马路上，路上没有几个人，很多毕业生已经陆续离校。路上的路灯很微弱，就像萤火虫，你只能看到它亮，而看不到周围被它照亮。我发现这就像生活中的很多人一样，你看着他发光发亮，你走进他，但他也不能把你照亮。

小玲说，她毕业决定去做一个流浪写手。我说，我只听过流浪歌手，没听过流浪写手。她说流浪写手就是像流浪歌手一样到处流浪，但流浪歌手是唱歌，流浪写手是写文章或小说。她说两者都可以赚点钱。我说这样生活很困苦，几乎赚不到钱。小玲说她活着的目的不是为了赚钱，钱只要够用就行了，她只是想过自己的生活，像三毛那样，想去哪里定居，就去哪里定居。

我说，其实我也憧憬这样一种生活，但是我做不到无牵无挂，我放不下很多东西。小玲说有啥放不下的。我说很多，如果我过上那样一种生活，我肯定找不到女朋友，因为很少有女人会与一个没房没车没钱还到处漂泊的人在一起。小玲说，也有很多女人不是这样的，你可以写小说赚钱啊。我说，我去漂泊，没有找工作，即使我也写小说，但我的小说没有人肯出版，那么我肯定会很穷，到时可能会穷的没饭吃。

我俩走着走着，突然小玲的电话响了。小玲从包里掏出手机，接了。她用我完全听不懂的家乡话与电话那头的人说着话。讲完电话，我们已经走到了北校区。小玲说到北校区的草坪上坐坐吧。我爽快地答应了。

我俩坐在北校区的草坪上。

小玲说：“你看天空，好多星星啊。”

我抬头望了下，天空确实很多星星，但似乎不是一闪一闪的。

我说：“今晚的月亮好亮啊。”

小玲望着天空，没有说话。

突然，小玲转过头，看着我说：“你会来西藏找我吗？”

我说：“啥”

小玲说：“假如有一天，你找不到我，你会怎么办？”

我说：“我会找到你的，因为有电话”

“如果真有一天，你找不到我，你会不会去可可西西里？”小玲仰着头，看着天空说。

我很疑惑的问：“为什么要去可可西里？”

小玲说：“这是一首歌曲，叫《陪我到可可西里去看海》，是大冰的，你听过没？”

“没有！”我说。

小玲说：“我会唱，你要听吗？”

我说：“好啊，好啊！”

小玲看着我，清了下嗓子，就轻声的唱了起来：

如果有一天你找不到我

你会去什么地方发呆

陪我到可可西里去看海

谁说月亮上不曾有青草

谁说可可西里没有海

谁说太平洋底燃不起篝火

谁说世界尽头没人听我唱歌

谁说戈壁滩不曾有灯塔

谁说可可西里没有海

谁说拉姆拉错闻不到沙漠

谁说我的目光流淌不成河

陪我到可可西里看一看海

不要未来只要你来

陪我到可可西里看一看海

我一直都在你在不在

陪我到可可西里看一看海

我去划船你来发呆

陪我到可可西里看一看海

姑娘，我等你来

谁说做个男人注定要蹉跎

谁说你的心里荒凉而曲折

谁说流浪歌手注定要漂泊

谁说可可西里没有海

陪我到可可西里看一看海

不要未来只要你来

陪我到可可西里看一看海

我一直都在你在不在

陪我到可可西里看一看海

我去划船你来发呆

陪我到可可西里看一看海

姑娘，我等你来

小玲唱完，我感觉很惊讶。我说这歌很好听，唱得也好听。小玲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小玲说你还记得那年冬天，陪我去北校区找肖明的事不？我说我记得，那是我第一次摸到你的胸部。小玲翘着嘴巴说，你就是是个色鬼，就只记得那事。我说男人嘛，不都是下半身动物嘛。小玲说，当时听你的故事感觉舒适，一个可以讲出那样故事的人，以后肯定会写出很不错的小说的。我说或许吧。她说要加油，她也会加油的，她也要写出一本很好的小说出来。我说，我不知道将来还会不会写下去，因为毕竟现实与理想是有差距的。小玲说那不行，无论如何我都得写出一本好看的小说出来，否则她也会没有写的欲望的。她说在她的生命中就遇见了我这一个在写小说的人，如果我也不写了，那么她会很孤单，而她又不想变得孤单，所以无论如何我必须写下去。她说，以后她在西藏，而我在沿海城市，不能用电话联系，也不能用QQ，而要用书信联系。我当时想，这就是意味我以后要找她聊天，只能写在纸上，然后寄给她，然后隔那么十天半个月才可以收到她的回信。

那晚，我与小玲坐在草坪上聊了很多，最后起身准备回去时，小玲说，给一个拥抱当做结束。我主动抱住了她，我感觉到我的胸部与她的乳房在相互挤压。第二天，小玲就坐火车去了西藏。

杨雪眼睛看着天花板，突然对我说，这是我们最后一次做爱了，我决定了，要与你分手。我刚与她做完爱，脑袋在嗡嗡叫，疲惫地说了句，为什么。杨雪说，因为要毕业了啊，毕业就等于分手啊！再说，我将来肯定会找个比我大的人结婚，而你肯定也会找个比你小的人结婚啊。反正现在该玩的都玩够了，早点结束早好啊。我当时“哦”了一句，就呼呼大睡了。

早晨，我醒来发现杨雪已经不在我身边了，她的衣服，鞋子都不见了。我掀开被子，坐在床上，眼神打量了下四周，没有见到杨雪遗留下来的任何痕迹。我这才意识到她昨晚说要与我分手，开始我以为那是做梦。我从宾馆出来后，打电话，发短信都联系不到杨雪。后来，我问她的同班同学，才知道，那天清早，她就已经坐上火车，去往了一座我不可能去的城市，杨雪与我彻底的分离了。

我在校园里走，脑袋里思考着很多问题。我在想为什么杨雪会突然与我分手，之前没有一点征兆。我在想为什么小玲要去西藏，她还会不会回来。走着走着就到了图书馆门口的那池塘旁。我看着池塘里倒影着我模样，很颓废，很失落。我跳进了河里，在水里憋了一会儿，那一会儿，出不了气，憋的很辛苦，我感到全身很痛苦，有一种快要死的感觉，在我受不了时，我冒了头，大口大口地呼气吸气，那时的我突然有了一种解脱的感觉。我看着蓝天与白云，自己又身处荷花盛开的池塘里，我大笑了声。

在离校的那天，我逛了逛校园，校园里所有的一切都是没有发生改变。草坪上依旧有人在热吻互摸，学校依旧在上课，路上还是有人边跑边打电话说“点名，点到哪里了”，食堂的那个紧急避孕箱也还在墙上挂着。

那时，我在想若干年以后，我会不会还会回到这里。

我想，若干年以后的我再来到这座学校，我是带着我的老婆与孩子的。我会把我在这座学校发生的事情一一的告诉他俩，我会带他俩去看挂在食堂墙壁上的那紧急避孕箱，然后向他俩抱怨学校的设置很不人性化。我会带他们去学校里的那座山，与他们说这里是最好做爱的地方，尽管我没有在这里做过爱。那时，我会把我怎么与杨雪做爱的事情告诉我的儿子，要他以后也要像我这样牛逼。我想那时，我肯定会在以前与杨雪做爱的宾馆里与我的老婆干一次，以重温我青春年华时的感觉。

我想，若干年以后，我再来到这座学校，有可能不会带老婆与孩子。因为那时，小玲可能也回来了。我想到那时，我肯定会和小玲做爱，有可能是在学校的山里，也有可能是在宾馆里。但我又想，那时的我可能已经秃顶了，身体也发福了，小玲有可能会嫌弃我。不过小玲可能也老了，她的乳房也松垮了，不再丰满了，脸蛋也变黄了，不再白皙了，可能还会长了皱纹。她也有可能会发福。

小玲离开学校去了西藏，杨雪与我分了手，我脑海里却总是想着小玲，想着小玲以往的一切，和幻想着她在西藏的一切。对此，我知道，我老早就爱上了小玲，这种爱是无声无息的，是恍然大悟的。

不知不觉我已经毕业工作一年了。在这一年的时光里，我是一个白领，在沿海的一座大城市里，在一家不大也不小的公司里，每天挤公交车上班下班。我在这座城市租了一间房子，离公司很远，有时加班加到很晚，公交车就没了，只能走路回去。有时，回到租房，我倒在床上就睡。早晨，闹钟喊我起床，急匆匆地刷牙洗脸，急匆匆地吃饭。

在这一年里，我几乎每天都是工作，我在这座城市认识的人几乎也是每天都在工作。我没有谈新的女朋友，周末会去一趟酒吧，在那里可以寻得艳遇。有时，我会回想起在大学时那个似水的年华，但我发现那时的很多事情都开始变得模糊，有些已经淡忘。

在那一年里，我有时会接到小玲的来信，是用信纸写的，每次我都会给她写一封回信。有时，她很久都没来信，我就会主动写一封信寄给她。我认为，若干年以后，那时我老了，我肯定会把小玲写给我的信一件件翻出来，然后再一件件看下去。

小玲写给我信有时很长，有时很短，有时只有几个字。而我给她回的信有时很长，有时也很短，有时也只有几个字。她给我写的信是这样的

你在：

    今天是七月八号，我很开心，因为我有了一条狗，全身都是白色的，很可爱，这条狗是我捡到的。当时我去外面拍照，结果就遇见了它。那时四周无人，它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开始我以为它是死了，于是我就找了根竹竿去试它是不是真死了，谁知道，一试，它就动了。当时我见它是活的，老高兴了，于是就把它抱回了我现在住的地方。

前几天，我通过人给我买了一些燃料与画笔，我现在想学画油画了。西藏的风景很好看，我想把他们都画下来，我知道我可以把这些风景用单反拍下来，但我觉得自己用笔把它们画下了会有另一番意义。

你现在过得怎么样？现在你所在的城市应该很热吧，要多注意身体，要多喝水。如果时间允许，你可以来西藏看看这里的好风景，我会很热烈的欢迎的你的。

                                                          小玲

接到这封信时，离她写时已经有两个星期了。考虑到写信寄过来会耗费一些时日，所以我们每次写信时开头都会写上日期。小玲在每一份信上对我的称呼都是“你在”。我每次都是在晚上看她写的信，看完，然后就从抽屉里拿出纸笔，写回信。由于这样，所以当时我买了很多信封。

对于这封信的回复是这样的：

亲爱的小玲：

今天是七月二十二号，我今天收到你的信了，我看了，其实我也好想养一只狗，但是现在的我根本没时间养。以前我认为做个上班族还挺好的，每天在高档写字楼里，穿着西装打着领带，吹着空调，那感觉很高档。现在我才发现，每天朝九晚五的工作，累死累活，连谈恋爱的时间都没有。前几天，我工作出现了失误，结果老板把我一顿臭吧，又扣了我的年终奖。

小玲，你现在谈男朋友了没？我现在还是单身，我每天一个人回租房睡觉，一个人吃饭，一个人上街买东西。公司里的女人，一个个都很现实，都喜欢巴结那些有钱人，老爱与有钱的老板去喝酒开房。

对了，在你一个女孩子家在那里没人欺负你吧？我有时间一定来西藏看你。

朱八

在那一年里，我每次接到小玲写给我的信，内心总会涌出一股莫名的伤感。我看完小玲的信，写完回信，就会去我租房隔壁的酒吧待会。每次，在酒吧，都会有女的主动与我搭讪，然后就是相互喝酒。有时，我会去开个房间，然后带着那女的在酒店里做爱。

在床上与别的女人做爱时，我会有一种莫名的空虚感。那时的我感觉在这座城市里，再也找不到喜欢一个人的感觉了。

小玲又给我寄来了回信：

色鬼朱八：

今天是X月XX号，我看了你的信。知道了你最近的生活有点不如意，但没关系，你要相信自己，所有的不如意终究会过去，别为不开心的事情耿耿于怀，也别让工作上的事情影响自己的心情。

朱八，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现在我写的东西有稿费了，但不是很多。不过虽然不多，但总算有了回报了。所以你不要灰心，像我这样，只要坚持下去，迟早会有回报的。

朱八，你现在还在写小说嘛，我可是说了的哦，你一定要坚持写下去哦，不然我会感到很孤单的。你想一下，你在祖国最东边写作，而我在祖国的最西边写作，这是多么浪漫的事情啊。所以你一定要坚持写下去。

对了，前些日子那只狗死了，是生病死的，我也不知道生了什么病，反正就死了。那天早上起来，它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我伸手去摸它，发现它硬邦邦的，怎么弄它，它都不动。我伤心了好一阵子，不过现在好了，我又养了一只猫，这猫是我去街上买回来的。

我现在还是单身，没有找男朋友，因为在这里没有我喜欢的人。好了，就说到这了，我得睡觉了，晚安。有时间就来西藏看我。

                                                              小玲

在那一年里，小玲写给我的信中最后总会说要我去西藏，去看看她。而我给她的回信中，总会说我有时间一定去西藏看她。

那晚， 我又给小玲写了回信：

亲爱的小玲：

今天是XX月XX号，我刚刚陪客户喝完酒回来，我冲了个热血澡，现在脑袋算是清新些了。我看了你的回信，我感觉你的日子过的很惬意，我现在也好憧憬你这样的日子。有时，我想飞奔去西藏，去过你的那种生活，但我又发现我还是有很多东西放不下。

小玲，明天是你的生日，我知道这封信不可能明天就寄到你的手上，我也知道你现在断绝了一切现代的通讯工具，所以我也只能在信里跟你说生日快乐了。

对了，小玲，我还给你寄来了一份生日礼物，是一个高像素的镜头，我知道你会去拍很多的照片。我还寄来了我最近的生活照片，想让你看看的最近的变化。你下次寄信的时候，也要把你最近的生活照寄给我看看哦，不然我怕以后我俩遇见变化太大，都不认识了。

今天，我去上班时，我看到老年人牵着一条狗，那狗很可爱，我也好想养一条啊，可惜就是没有时间去照顾狗。我想可能只有到老了，不用打工了，才会有空闲的时间养狗吧。

小玲，你知道嘛，我现在对未来很恐惧，而在这座城市里又找不到人可以谈心。现在就只有你与我聊聊天，谈谈心。我不知道未来该怎么办，我不想就这么一辈子打工下去，这个样子，不知要到何时才可以买车买房。现在我觉得自己就像是掉在悬崖中，手里死死的抓住一根救命的树藤，不敢松开，一旦松开就会摔地粉身碎骨，但又没有力气和办法往上爬。我认为，我迟早有一天会精疲力尽的。

好了，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事了。你在信里说你现在开始有稿费了，真是羡慕你啊。我现在还在坚持写小说，但都是在晚上下班后，一个人在租房里写。放心，我会坚持下去的，虽然我到现在都还没有收到过稿费。

好了，不说了，我得睡觉了，明早还要上班。有时间我一定来西藏看你。

晚安！！！

                                                           朱八

那晚，看了小玲写的信后，我流了眼泪。其实我老早就没再写小说了，每天一回租房，如果没有接到小玲的信，就会倒在床上睡觉，因为太疲劳了。但我在信里说我还在坚持写小说，因为我不想让小玲感到孤单，也不想让小玲失望。

那晚，写完信后，我打开电脑，看着在大学里写的那些小说，发呆。

在那工作的一年多里，我时常还会想起杨雪，想起宿舍的那帮室友。

关于杨雪，在那一年多里，我几乎没有听到关于她的任何消息。我感觉她就像我与她做爱时射出来的精液一样，扔掉了，就再也不可能去找了。

后来，王麻来了我所在的城市，公司派他来出差的。那天晚上，我带他去了街边的烧烤摊。王麻说以前在大学的时候，宿舍的人隔三差五就会去街边的烧烤摊吃点东西，喝点小酒，那日子可爽了，现在大家很难再那样了。

王麻说，他现在感觉日子过的很艰难，以前觉得做销售可以多赚点钱，现在才发现钱也赚不到几个，又是在全国各地漂泊。今天在这座城市，明天就已经在高铁上，要赶去另外一座城市。刚开始的时候觉得还挺新鲜的，现在真不想这么漂泊下去了。

王麻说，他也没女朋友，在大学谈的那个，在工作半年后就与他分了。他说他也能理解，谁会跟一个居无定所的人谈恋爱呢，太没安全感了。他说看来以后要回老家相亲了。他说，他家人老催他找个女朋友结婚。

王麻说，他的日子过得很窝囊。有时，他感觉自己就像个孙子，在客户面前陪笑脸，永远不能露出难看的表情。有时，他又感觉自己是个乞丐，在全国各地讨钱。他说要是业绩不好，还要受老板的骂。他说他想明白了，不能一直这么下去，他要创业，要开自己的公司。他说现在他正在努力的积累人脉，积累客户资源。他说他跑销售虽然苦，但也让他见识了很多。打工不是一条出路，得干出自己的事业来。

那晚，我和王麻喝了很多。他说我们俩可以一起去开公司，他有客户资源，我可以做技术。王麻说，我们要相信自己，相信有一天我们也可以创办一家知名的企业。在那时，钱对于我们来说只是一个数字，再也不会像现在这样累死累活也只是赚到一点微薄的薪水，还要处处受人气。

王麻用深邃的眼神看着我，跟着我说着他这远大的计划，不！是我们俩人远大的计划。在那一刻，我知道改变的人不止我一个，王麻也变了，他似乎变得很渴望成功，很渴望有钱，很希望出人头地。

喝完酒后，我带王麻去酒店开了间房。王麻说不用破费，直接带他去我租的房子。我说我租的房子太小，床也只容得下一个人睡，他大老远的跑来，总不能让他睡不好吧。

那晚，在酒店开了间房，我付了钱之后，就回了租房。第二天早晨，我给王麻打电话，电话里我隐约地听到有女人的声音。王麻说，哎，没办法，都这么大的人了，总得解决下需要嘛。

王麻走的那一天，我没去送他，只是在电话里聊了几句。他正要去坐高铁去往下一座城市。我在电话里表示歉意。他说没关系，能够理解，都是工作了的人，都很忙，这很正常。

之后的日子，我的生活还是一样，没有半点改变。每天赶时间上班，加班，下班。回到租房，冲个澡，就睡觉。

小玲又给我来了信：

你在

今天是XX月XX号，我给你写信。我在这里开了一个甜茶馆。其实我老早就想开了，但是苦于没钱，现在我卖画又卖字，算是赚了点钱，然后又凑了些钱，总算把这个甜茶馆给开起来了。

我把茶馆按照自己想要的风格装扮了下，如果你有时间可以过来看一下，包吃包住包玩，正宗的三包哦。现在一些来西藏自助旅游的人会来我这茶馆吃吃东西，休息休息。

对了，我还请我几个厨师，一个店长。因为你知道的，我不会做菜，又不会算账，所以我只当老板，啥都不管，都由店长管。那个店长是个妹子，叫阿芳，她才大学毕业，跟我一样，来了西藏，想在西藏生活，想看看这里的风景。她长得很漂亮哦，你要是来，我可以把她介绍给你哦。

其实我开这个甜茶馆不是为了赚点，就是有这么一个想法，于是就开了。现在没有亏本，还赚到点钱，反正够我们持续生活下去了。

阿芳是在大学是学音乐的，唱歌唱的老好了。有时，我会与她去街上卖唱，然后赚点钱。给我扔钱的人，有时多，有时少。但这都无所谓，我们很享受这样悠闲的生活。现在阿芳在教我识谱子，而我就教她画油画，我现在画的画也算不错了。

朱八，我寄来了我与阿芳的合照，你可以看看我现在的变化哦，那背景就是我开的那家甜茶馆。

前些日子，我又养了一条狗，是一条大花狗，很可爱，老是跟在我屁股后面跑。我养的那条猫还在，不过这条猫长肥了，主要是我给它吃的太好了，所以现在我控制了它的饮食，它不能再胖下去了。那条大花狗我给它取了个名字，叫小八。我是这样想的，你叫朱八嘛，它就叫小八，这样我每次喊它名字的时候就可以想到你嘛。不过小八有时很调皮，老爱欺负那只猫。所以有个时候，我看不过去了，就不给小八东西吃，饿它一顿。

我买了一把吉他，我现在差不多也学会了几首曲子了。有时，在街上，我弹曲子，阿芳唱歌，但有时阿芳又弹曲子又唱歌，我就负责拍照。

好了，不说了，我现在得与阿芳去街上唱歌去了。你有时间就来西藏找我玩啦。

                                                                   小玲

工作的第二年，我辞职了，去了另一家公司。关于我辞职的事是由很多综合因素导致的。比如说，我工作很卖力，但是老板还是动不动就骂我，就扣我的奖金。比如说，公司里的很多女人我很看不惯，老爱与老板眉来眼去，即使有时她们也对我眉来眼去，但我还是不喜欢。除此之外，还因为我有了一定的工作经验了，也就是说我翅膀长硬了，可以飞了。

我辞职后的第二天，人事部的小美打电话给我。她简单地问了下我为什么要辞职。我也就简单的忽悠了她几句。她说她要请我吃饭。我问她是公事还是私事。她说纯属个人意愿。对此，我认为，虽然离开了公司，这也就意味与她不再是同事关系，但面子还是要给的，毕竟以后还要在这个江湖上混，多一条关系是一条关系，索性就答应了。

那晚，小美约我去一家比较高档的餐厅吃饭，边吃边聊，大概到了晚上12点，餐厅快要打烊才结束。那时，我发现在这样的餐厅吃饭，就与我在大学时喝着奶茶看着小玲吃麻辣烫一样，想多久结束就多久结束。

走出餐厅，我说我得回去了。她说还早啊！我说要我送你上的士嘛？她说不用。她沉默了会，说，其实与你聊天还蛮舒服的，我们可以去开个房间继续聊。我知道她是想与我干嘛。我说，我确实还有点事，还是先送你回去吧。

我用手招了下，一辆的士车停在了我的面前，我朝小美笑了下，说早点回去吧。她上了的士车，车子就开走了。

回到租房，我冲了个澡，拿出小玲新寄过来的信，拆开，一字一字的看着。看完，我就立马给她写回信。

我找了一家新的公司，开始做销售。我就像王麻一样，开始了居无定所漂泊的生活。我给小玲写了一个新的地址，要小玲把写的信都寄到那个地址，我会去那里接她的信。

在那一年，我见到了杨雪。

事情是这样的。当时，我去往一座城市与客户谈业务。我与客户来到了一家KTV，当时我要经理叫来了很多陪酒的小姐，而杨雪就是其中一个。在包厢里各色灯光不断地闪，所以很难真正的看清人的脸。不过后来，杨雪站在屏幕前唱歌，那一刻我才意识到她是杨雪。但当时她并没意识到我也在这。我看到是她时，内心很惊讶，但我装作什么都没看到，继续与客户喝酒聊天。

结束后，我送客户上了车，然后又跑回那家KTV，找到了杨雪。杨雪看到我时表情很惊讶，她没想到会在这样的场合里遇见我。其实我也没想到。

那晚，杨雪请了个假，与我在街边的烧烤摊吃烧烤。她说大学毕业后，已经好久没来这种地方吃东西了。我说我也是。杨雪说，你现在过得咋样。我说一般般。她问我有没有女朋友。我说没有。她说她现在也是单身。

我们边吃烧烤，边喝酒。我发现杨雪很能喝，在大学时她几乎是滴酒不沾的。杨雪说，她现在过的日子里，喝酒就像喝水一样。刚开始时，她很不习惯，有时喝着喝着就吐了。有时客人使劲地灌她酒喝，不喝不行，所以必须得练，于是现在酒量就厉害了。

杨雪边喝酒边说着她这几年来的经历，她说她开始在另外一座城市，是个上班族，每天也是朝九晚五上班，但是后来厌倦了那样的生活，于是就辞职出逃了。杨雪喝了杯酒，拿起一串牛肉串说其实这些年来发现，做女人就像这牛肉一样，无论是成为这街边烧烤摊里的牛肉串，还是成为高档餐厅里的牛排，结果都是一样，都是被别人放在口里吃掉。看着杨雪脸上若隐若现地的黑斑与皱纹，我心里有了一丝凄凉。女人就是这样，最终还是敌不过时光的流失。

我曾经想过，如果我再遇见杨雪时，我肯定会在她面前表示自己过得有多么多么的好，好让她对自己的当初的决定表示后悔。我也曾想过，当我再次遇见杨雪时，她肯定会再我面前表示她过得有多么多么的好，好向我示意离开我是多么正确的选择。但我的这些幻想都没有成立。

杨雪说，她很庆幸在她最年轻最美好的年华里遇见了我，而且把她那时最美好的一切都交给我了。她说虽然在青春年华里的最后一刻，她与我分了，但她至少在青春年华里把自己也交给了一个青春年华的人。对此，我知道杨雪所要表达的是什么。我一口干了一杯啤酒，说能遇见她，也是我美好的回忆。

我与杨雪喝了很多，随后便去酒店开了间房。她与我睡在了一张床上，但我俩却是背对着背躺着。那晚，我一宿没睡，脑袋里浮现出大学时光的很多画面。那晚，杨雪也没睡。早晨起来后，相继洗漱后，她照常上班，而我便坐上高铁去往了下一座城市。

在那晚， 我俩去酒店开房时，杨雪说好久没有重温过大学时的那种感觉了。我也认为我与杨雪肯定会做爱。我俩走进房间，和以前一样，杨雪先去洗澡。我则躺在床上，闭上眼睛，脑袋里浮现的尽是杨雪以前在我面前展露的身体模样。待杨雪洗了澡出来，和以前一样，她一丝不挂。我看着她，从头顶一直看到脚底。杨雪变了，她的身体变了。她的乳房变得松垮了，不再丰满白皙了，乳头也黝黑了。卸了妆之后的脸蛋更显暗黄，那一撮阴毛也没以前那样有型舒畅了。

我呆呆地看着杨雪。杨雪说以前还没看够嘛，难道身材变化了？我说没有，和以前一样丰满俏丽。她笑了下，就催我去洗澡。我走进浴室，打开水龙头，让热水不断地往我的脑袋上冲。我闭着眼睛，脑袋一片空白，耳边只有水声。

洗完后，我光着身子走出了浴室。杨雪正在躺在床上，那两只乳房不再坚挺。我上了床，开始抚摸杨雪，开始亲吻她。我抚摸着她的乳房，亲吻着她的嘴唇和乳头，发现再也找不到当初的那种感觉。我闭着眼睛，发现每一次抚摸动作，每一亲吻动作，都是那般的艰难，最后从杨雪身上挣脱出来，叹了一口气，朝天躺着。杨雪睁开眼睛，说怎么了？我没有吱声，然后转个身，背对着她。她也没有再说什么，也转了个身子，背对着我。我知道很多过去了的事情再也不会重新发生了。所有过去的一切都只能留存在记忆里，因为只有记忆才是最美妙的。

在那一年里，我在一座座城市之间来回奔跑。我再也分不清我属于哪一座城市，我变成了一个流浪者。除此之外，我又认为无论去到哪座城市都不再有任何的差别，我见着一个类型的人，去往同样灯光闪烁的KTV，住在设施相同的酒店，吃着同样的饭菜。

有时，我希望自己可以在一座城市寻找到一点熟悉感，所以当我再来到同一座城市时，就会选择上一次住过的酒店，相同的房间；去往同一家餐馆，吃着同样的饭菜。我认为，假如有一天，我不再是城市的流浪者，而是在一座城市有了一种熟悉感，那么那时的我肯定不再有一种特意要去寻找熟悉的情节。那时的我对于那座城池的每一条街道早已走过千百遍，对于各家餐馆的风味可以一一细说。我不再住酒店，我肯定有着一个固定的家，这个家不仅仅是一个地址，而且还是一个温暖的港湾。我拥有属于我自己的安乐窝，不在移动。除此之外，在那个安乐窝里我还有我的妻儿。我每天可以按时回家，听着老婆的唠叨，吃着她煮的香喷喷的饭菜。然后装嫩与我的孩子玩耍嬉笑。

每次想到这些，我不是躺在酒店的床上，就是在餐厅里吃着饭，而每每因为这些就睡不着觉吃不下饭。而这时，我就会想起小玲来。我会想小玲以后会成为谁的老婆，假如小玲最后成为了我的老婆，那我是如何向远在西藏的她求婚的。除此之外，我还会想杨雪身材已经不复当年了，不知道小玲现在的身材是不是也开始变形了。

后来，我又去了一趟杨雪所在的城市。我没有打电话给她，而是与客户一起又去了她工作的那家KTV。我期待一种缘分，希望可以在遇见她，不过却没有。我后来送客户走了后，回来这家KTV，问杨雪的去向。里面的人说她已经不干了。离开的时间是我与她在街边的烧烤摊喝酒的第二个月。

最终我还是给杨雪打了电话，询问她的近况。她说见个面吧，叙叙旧。我说好。

那天，我俩见面，她带着我去了一家奶茶店。这家奶茶店开在一大学校园旁边，里面的人大都是学生模样。杨雪说，以前在大学时经常吵着要我陪她去奶茶店喝奶茶，而毕业后几乎很少去喝奶茶了，喝的基本上都是酒。她说现在可以重温下大学时代的感觉。我说我也确实很久没喝过奶茶了，自从工作之后，连静下来喝口奶茶的想法都没有了。

那天，我俩一人点了一杯奶茶，在一个稍偏僻的角落坐下，然后聊着。我对杨雪说，我去那家KTV找过她，没找到。杨雪说早就辞职了，不想再在那种地方干了，不想再过那种灯红酒绿的生活了，很没有安全感，不安稳，现在就想过过平静安逸一点的生活，不想太操劳，想日子慢慢地平淡的过下去。

旁边有一对大学模样的情侣在打情骂俏。杨雪看着他们，说现在很羡慕他们这样无忧无虑地喜欢着对方。她说假如人可以选择一个时代停留，永远过着那个时代，不再倒退，不再前进，那么她真得很想留在大学这个时代，这里的一切都是这么的青春自然，没有半点伤痕，可是人不可能永远只处于某一个阶段。

她说她毕业后的那个阶段过得很不好，所以她很想寻找之前那个阶段的感觉以给予她支持，但她发现一旦把那个阶段封闭起来，再开启，就难了。所以有的只是抑郁地回忆，而回忆过去总是让身处痛苦的现在变得更加痛苦，从而更加想回到过去，逃离现在。

杨雪说，一个人只有经历过现在的痛苦，才会想起过去的美好；一个人只有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才会恍然大悟。但她说，失去的东西永远找不回来了，比如说青春年华，比如说在青春年华里的我。

杨雪说，她想过去找我，在她痛苦的时候。因为她始终拉不开自己的面子，她是一个倔强的人。不过那一次在KTV见面，她认为已经不再存在面子不面子的问题了，一切想象的面子问题与难以启齿都是自己强加在自己思想深处的枷锁，这副想象出来的枷锁造就了一切遗憾。

杨雪与我说这些时，我脑子不断地想象这些年来她所受过痛苦的画面。但这些画面都是我想象出来的，之所以是想象，是因为杨雪只是说她这些年来过得很痛苦，但至于痛苦于具体是指哪些，她却没有说明，所以我只能想象。我只能想象，还归根于我问杨雪到底她这几年来受了哪些痛苦时，她只是说了句女人家，受的痛苦还不是你们男人给予的。对此，我没有再继续追问。

我说，你以后有啥打算。她说没啥打算，就找个人嫁了，过安稳日子就行了。她说这家奶茶店是她开的，用她这些年来的积蓄。她说她现在的生活是打理这家奶茶店，休息时就去大学校园里逛逛，感受下青春的气息。她说她很喜欢现在的这种生活，每天看到的人都是充满朝气阳光的人，没有一点社会气息。她很不喜欢社会气息，她愿意留在这大学校园旁，让她过去了的青春年华与这属于他们的青春年华相呼应。她说这些时，眼睛一直看着那对情侣。

我回到了我所住的酒店。回到酒店时，杨雪给我打来了一个电话，她说，她可能很快就要结婚了，希望到时我可以去参加她的婚礼。那时，我停顿了一下，说要结婚了啊，恭喜，到时一定来参加。挂断电话，我躺在床上，闭上眼睛，脑袋里出现的全是大学时代的那些记忆。我睁开眼睛，看着天花板，一切都变得模糊了。

几个月后，我接到了杨雪给我寄过来的喜帖。我也参加了她的婚礼，婚礼很简单，没有什么特大的排场。杨雪说现在只想找个男人过安稳的日子，不想那些虚的东西了。当时，我仔细打量了下杨雪的老公，有点胖，一脸敦厚老实的模样。

后来，我去了西藏，因为小玲，她很久没有给我写信了。我想假如我可以忘记小玲，那我肯定不会去西藏找她。

那段时间，我一直在想小玲为什么不给我写信了。我认为一个人给你写信是因为思念你，不给你写信那是因为忘记了你。但我不相信小玲会忘记我，就如我始终不相信我会忘记小玲一样。假如有一天，我不存在在这个人世界。比如我死了，我的肉体也腐化了。那么我就不存在了，我不存在就意味着以我去思念一个人的事情根本不可能发生。但这只是肉体上的我而已，我还有灵魂上的我。这个灵魂才是真正我的所在，肉体只是一个我的载体。但即使有一天，我也魂飞魄散了，我也依旧不会忘记小玲。因为在属于我的那段年华里，我是这般的思念着她。

我追寻着信封的地址，去寻找小玲的足迹。我期待着与小玲这样相遇，我想看她所看过的风景，呼吸她呼吸过的空气，走过她所走过的道路。我认为假如有一天，小玲知道我这样去寻找过她，她定会感动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我没有看到任何关于她的身影。我没有见过那条白色的死了的狗，连骨头都没有见到。我认为，假如这条狗出现在我的面前，我肯定能认出它，即使它只剩下那可怜的骨头。因为我相信，它身上肯定会散发出小玲的气息来。我能通过这个感受，它就是小玲所描述的那条死了的白狗。我想，那时，我肯定会静静地看着它。我会幻想出小玲抚摸它时那温柔的模样。可惜，我始终没有找到那条白狗的踪影，一丁点都没有。它生前，我没有见过它；它死后，我还是没有见过它。

我试图去寻找一只猫，一只活着的猫。因为在小玲的信里，那只猫是活着的。我想，假如我可以遇见这只猫的话，那么这只猫肯定会听得懂我的话。我想在遇见它时，它肯定在欢快地与众多的猫打架。这时，我定能一眼识出那只猫是小玲的。就和这只猫也可以从很远处闻到我气味，以此将我从众人当中识别出来一样。然后它就抛弃它的猫友，扭头朝我奔来。然后它屁颠屁颠地走在前头，我跟在后头，带我去小玲的身边。

我寻找不到一只扭头奔向我的猫，我也寻找不到一只正在打架的猫。我把一只熟睡的猫吵醒，问它关于那只打架的猫的消息。但这只熟睡的猫，一睁开眼，就撒腿跑开了。我想，小玲的那只猫肯定不会这般没有礼貌，即使是对一个陌生的问路人。

我试图去寻找一间甜茶馆。每一间我都进去过，我问里面的人有没有这样一个女老板。她长得白皙美丽，笑起来两个小酒窝若隐若现。她有一对丰满的乳房，她能写出优美的文章，她还会画油画，她能拍出美丽的风景照。她养了一只猫，还有一条大花狗。她的猫和她的大花狗为了争宠时常会打架。甜茶馆的人说，他们从来没有见过这么一位美丽的女老板。

在信里，小玲说她常与一个叫阿芳的漂亮妹子去街头唱歌卖艺。我走过了很多的街道，问过了很多的人。店铺的老板，卖馒头的小贩，拄着拐杖的老人，东张西望的小孩。他们都是摇头，说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女孩。我努力地描述着小玲的样貌，我说她俩都很美丽，一眼就可以看出的。他们带着不耐烦地眼神看着我，继续摇头。

有一天，我见到一个流浪歌手在街上唱起了那首《陪我到可可西里去看海》。我静静地听完了，我含着泪水，递给了他钱。他没有小玲唱得好。小玲唱时，那晚的天空都是星光。

我想起了小玲在那晚说过假如有一天，我找不到她，我会怎么办？

她说如果真有一天，我找不到她，我会不会去可可西里？

我去了可可西里，但我没有看到海。我寻找不到小玲，但我听了一个关于可可西里的故事，这个故事很长，长得我分不清是真是假。在这个故事里，有一个年轻美丽的女孩死去了。

我猜这个女孩肯定不是小玲，我想肯定不是。我认为这个故事肯定是虚构的，就像神话故事一样，是假的，是用来迷惑别人的。

我走遍了可可西里的每一个角落，没有发现关于小玲的一丝东西。我猜想，小玲肯定没来过这，她应该还在这世界的一个角落里，挑逗着她的那只调皮的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