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译言•古登堡计划
2020-02-05·阅读时长7分钟
人们总会给离婚贴上各种标签,甚至认为如果一个人离了婚,他便失去了一切价值,人生就是失败的。曾经的社会,离婚成了一个枷锁,永远的将人困住。
当置身于一整个社会之中,当是非对错已有其固有的标准,个体的诉求便不可避免地被削弱,那么,个体的幸福到底重不重要?道德枷锁之下,人的心灵是否就能获得真正的救赎和解脱?
《咎》便讨论这一问题。它是凯特肖邦的第一本小说。一位美丽善良的种植园遗孀特蕾莎夫人,爱上了一名新的男子,却因得知他曾离异而拒绝与其结。她甚至说服他与前妻复合,并努力帮助他们维持这段婚姻。《咎》体现当时社会中所存在的一些双重标准,提出了一个疑问:离婚是否一定令人不齿?这本书被看作肖邦后来的杰作——《觉醒》的序曲,也在一定程度上,代表了肖邦早期的女权主义思想。
咎(At Fault)
[美]凯特•肖邦(Kate Chopin)|著
孙怡宁、王艾菁、赵晖、杨丽珊、勺子|译
01
杰罗姆·拉弗姆猝然离世后,邻居们时刻以一种漫不经心的姿态关注着他的身后事。一座四千英亩的种植园就这样轻而易举地留给了他的克里奥尔遗孀特蕾莎,邻居们极为感兴趣会有什么好戏发生。因为她刚刚三十岁,年轻漂亮,没有孩子,又生性脆弱,正为丈夫的去世悲痛欲绝。这样的女人很容易会做出什么蠢事。然而日子一天天过去了,人们预料中的好戏并没有上演。特蕾莎·拉弗姆竟然可以如此成功地将亡夫生前的经营之道延续下去,这是唯一让人感到吃惊的事。
当然,特蕾莎也曾想过干脆和她的杰罗姆一同死去,生活中没有了他,她觉得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支撑她度过日后的煎熬。好多天来她独自与悲伤度日,把想要趁机揩油的下流男人通通拒之门外,对自己周围的混乱状况也漠不关心。直到有一天,海勒姆大叔来拜访她。他假装引用拉弗姆生前的嘱咐作为托词,以表达他恭敬、温柔的同情,以及最深切的悲痛。
“夫人,”他说,“我想了很久,决定还是前来拜访,并告诉您一些事情。主人经常对我说:‘海勒姆,我信任你,我不在的时候,你一定要多加留心。’您还记得吗,夫人?”特蕾莎蒙着大块的黑纱,海勒姆完全看不到她的表情。他继续说:“如今的状况很糟糕,确实如此。我并不想指名道姓,但或许我不得不这样做了。那些人已经开始把我们的棉花种子搬走了,情况就是这样的。”
如果海勒姆的话仅仅要表达情况“很糟糕”的意思,这样性质模糊又含义不明的暗示也许并不能把特蕾莎从悲痛的昏沉中唤醒。但是那些人可耻的行为,让特蕾莎看到由于自己的疏忽而带来的真切可见的恶果,感到一种对权威的挑衅,这迫使特蕾莎想要做出改变了。她一下子感到了沉甸甸而又神圣的信任在自己身上,她接受了这种信任,这极大地宽慰了她,并且唤醒了她要振作起来的不容置疑的决心。
海勒姆大叔临走前还不忘警告一句:“棉花很快就要没有了。”所幸,在黑暗的掩盖下,再也没有棉花叫人从博伊斯广场拖走了。
这座路易斯安纳种植园的短边沿着凯恩河分布,当其溪流涨到最高潮的时候就能与河水相接。除了一条直通林中深处的窄窄的通道,和远处的一座小松山在两边的河水和平原中间显得十分突出,园中密密麻麻地种着棉木。这些树林沿着两岸绵延而下,好像是用木框把博伊斯湖装裱了起来。它们在一边形成了一个环形,而另一边缓缓流过的一道支流则形成一个不规则的半圆形,广袤开阔的种植园就开辟在这其中,繁衍生息,无穷无尽。
杰罗姆·拉弗姆死后不久,铁路的修通给人们的生活带来了巨大的变化。福兮祸兮,很多人还是持怀疑的态度,而特蕾莎也不得不因此而另觅居所。由于进步文明的入侵,她不得不舍弃了那依山傍水的宅地。拉弗姆夫人把一些道路重新翻修了一遍,远远避开了熟悉的河流和昔日的家——据说那里已经被当作工厂房了。在兴建新家时,她拒绝了现代建筑创意公司的游说,坚持采用大房间和宽走廊的简洁风格。因为对于性情随和、热爱安逸的人们来说,这种设计的优势已经经过了世世代代的考验。
黑人住宅区四处分散在土地上,彼此间隔很大。把原先如写意画一般的不规则土地变成了系统划分的一块块田野。早春时节,人们那沾满石灰水的新衣,还会在刚发芽的棉花和玉米的嫩绿色中闪闪发光呢。
特蕾莎喜欢在又长又宽的阳台上漫步,透过一副望远镜环视自己的庄园,这让她感到心满意足。她的目光掠过一块块绿地、农田,掠过一座座松树覆盖的山丘,最后,停留在那座黑不溜秋的火车站上——它就像一个丑陋的入侵者赫然蜷伏在这片美丽的土地上,显得是那样的刺眼。
起初,她对这种变化寸步不让,以一种不可抗拒的保守态度来一步步进行抵抗。她常常想象出一大帮的魔鬼沿着铁路正在向他们走来,这在她看来是任何经济利益也弥补不了的灾难。她会把偶尔传来的一阵脚步声当作是军队的行进,那些在车站附近的商店逗留的旅行者,她也觉得是对自己隐私的强行入侵。
凯特•肖邦
02
霍斯默策马追上,马还没有完全停稳,他就从马背上跳下。他摘下帽子,擦擦额头,跺跺脚,放松了四肢,转向特蕾莎,回答她询问的目光。
“我把她留在老莫里科那儿了,我还得派马车去接她。”
“我真是无法原谅自己这么粗心。”特蕾莎懊悔地说,“我是真不知道那该死的畜生会这样。你知道的,我也从没骑过它——只有那些黑小子骑过,但他们从来不抱怨,他们骑牛也一样。”
“噢,我觉得这主要是因为她不习惯骑马。”
这是霍斯默从圣路易斯回来后,和特蕾莎的第一次单独见面。他们望着对方,心照不宣。特蕾莎想,换作别的女人也许能够应付得来现在这个场面,可是对她来说,装作完全无视之前发生的一切,多少有点装模作样。
“霍斯默先生,可能我之前应该对你说些什么——关于你做的事。”
“哦,对,你该恭喜我——赞扬我。”他回答道,假装笑了一下。
“唔,大概是后者吧。我想我们都希望自己正确的行为得到认可,自己正直的德行得到回报。”
他的脸涨红了,微笑地看着她,然后大笑起来,这回,他的笑声完全出于真心。
“我一直是个好男人,听命于太太你的吩咐,现在高高在上的你,在我头上轻轻拍一下作为嘉奖,我当然要说谢谢。你知道么,拉弗姆太太——我不明白为什么你这样的女人会不知道——有些事情女人们可以欣然接受,可在男人看来确是近乎忍无可忍的,如果把它强加给他们,男人们会发疯的。”
“好吧,霍斯默先生,”特蕾莎明显心绪不宁,“你必须承认,你也认为这是正确的选择。”
“我之所以这么做,并不因为我认为这是正确的,而是因为你认为这是正确的。不过,对我来说都一样。”
“那就记住,你的妻子也会去做正确的事——她也对我承认了。”
“关于霍斯默太太想做什么,就像梅莉森特说的,你别再骗自己了。我是无所谓她想做什么,但是你总是为她着想,这么把她当回事。这就是我生气的原因。你……你……你简直无法相信这件事有多折磨人,多令人苦恼。但你怎么会理解我呢——或许换了哪个女人都不能!哦,原谅我,特蕾莎——我也不指望你能理解。没有比男人更无情的畜生了,对不对?”他冲着她大喊,看到她脸上显露出痛苦的表情,“但是你答应过我,你会帮我的——噢!我真是话都说不清楚了。”
“我会帮你的。”特蕾莎回答,“没错,我想帮你,真的。”
“那就不要再说我做了正确的事。只要你偶尔能用区别于看待海勒姆,或者望着门柱的眼光看我一眼就够了。让我偶尔看见你理解的神情——就算这份理解只有那么一点点。”
特蕾莎觉得最好赶紧中止这段谈话,于是面色苍白的她默默爬上马背。他当然也走上前去扶她上马,她坐稳后,脱下骑行手套,把手伸给他。他感激地握住,并亲吻她的手背,然后翻过来,亲吻她半开的手掌。
这回,她没有把他留下自己走,而是默默地在他旁边骑行,思绪填满了她蓝色双眼之间颦蹙的眉头。
快走到商店时,她冷漠地说:“霍斯默先生,我在想,你把工厂交给其他人,离开博伊斯广场,恐怕不是一个好主意。”
“拉弗姆太太,我相信你这么说一定有原因。你这么说时,心头一定是记挂着某人的福祉。是为你自己,为我,还是为谁呢?”
“噢!不是为了我。”
“如果你希望我离开博伊斯广场,我肯定会照做。”
她看着他,不得不承认她从没见过他现在这副表情。他平时严肃的脸上满是不可名状的悲伤。她现在感到痛苦和迷惑,还混杂着对男人多事天性的恼怒。
“我认为,这不用我全部说明白。对于这件事,你改正自己的过错难道不是正当的理由吗?”
“拉弗姆太太,我的理由你恐怕根本不会相信。”他边说边检查马,拽紧了她的缰绳,“让我再和你多说几句。我知道,在你面前,人们都愿意敞开心扉。你当然还记得是你劝说我回到妻子身边。对你来说这似乎很正确,但对我来说这尤其困难,不过是延续旧日我曾放弃的那种不幸的生活罢了。我就像一个傻小孩,以为这不过是万花筒里的图画,第二次还会和第一次一个样。但我才发现这次是完全不同的情形——恐怖又恶心,吞噬着我所有的精力。在这么不堪的目的上浪费道德的力量实在太荒谬了——我应该更有尊严地去决定我人生的终点。虽说这些未曾料到的改变都起因于我,起因于我移情于你,但是这没能让我好受到哪儿去。但是我还是有权请你不要用你的道义支持、你的无处不在来干涉我的生活。我不希望自己因为对你如此坦白而变得软弱:但在你离开我之前,告诉我,你到底明不明白我有多需要你?”
“是的,我现在明白了。感谢你对我这么坦白。不要离开博伊斯广场,这会让我很痛苦。”
她没再多说什么,他却很高兴,因为她最后的几个字让他充满了力量;有一瞬间,她让他觉得,她的心紧紧靠着他的心跳动,发出悲痛回响。
他们分道扬镳。她往别墅的方向去,而他则往商店继续走。他在商店找到格雷戈尔,派他去接他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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