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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号病人

作者:袁越

2020-03-25·阅读时长12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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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5 年流感大流行期间,驻扎在惠灵顿军营的威尔士卫队士兵集体漱喉咙防流感


被误解的“零号病人”

1981年6月5日,美国医生首次向全世界报告了一种奇怪的疾病,病人的免疫系统几乎完全被摧毁了,导致大量平时很容易被压制的病原体纷纷暴发。

第一批患者几乎全都是生活在美国加利福尼亚州的同性恋,非常符合性传播疾病的特征,于是美国疾控中心(CDC)立即接手了这个案子,并按照性病的模式展开调查。

对付任何一种新型传染病,首先必须要做的就是尽快确定病原体。这项工作花了两年多的时间才由两家病毒实验室分别独立完成,后人将这个病毒命名为“人类免疫缺陷病毒”(HIV)。相比之下,新冠病毒(COVID-19)的发现只用了大约两个星期的时间,由此可见人类生物科技水平的发展是何等迅速。

几乎与此同时,追踪传染路径的工作也有了收获。性传染病和呼吸系统传染病很不一样,前者的传播链条很容易建立,只要患者不撒谎就行了。于是,研究人员很快就画出了一张包括40多位同性恋患者的性关系图,其中一位名叫盖尔坦·杜加(Ga?tan Dugas)的空乘人员位于很中心的位置。此人并不是加州人,只是一个经常路过加州的法裔加拿大人,于是研究人员在他的名字后面标了一个字母O,意思是说这个人来自“加州之外”(Outside of California)。没想到这张表格被一位记者看到了,他错误地把字母O看成了数字0,觉得这个数字很可能意味着此人位于传染链条的起始点,于是便给他起了个外号,称其为“零号病人”(Patient Zero)。

这个外号非常形象,完美地契合了大众对于传染病的简单想象,于是迅速传遍了全世界,顺便把杜加变成了千夫所指的罪人。当杜加于1984年因病去世之后,公众又把怨气撒在了他的家人和朋友身上,给他们带来了无穷无尽的烦恼。


“零号病人”盖尔坦·杜加


比杜加一家更倒霉的是整个同性恋群体。报道这件事的媒体需要一个吸引眼球的名称,便生造了一个新病名,称其为“与同性恋有关的免疫缺陷病”(GRID)。这个名称暗示同性恋者是这个病的罪魁祸首,于是针对同性恋群体的歧视行为迅速升温,暴力事件时有发生。幸亏美国CDC很快发现异性性行为和不洁输血也有可能传播HIV病毒,并将这个病正式命名为“获得性免疫缺陷综合征”(AIDS,中文翻译成“艾滋病”),同性恋群体这才侥幸逃过一劫。

但是,“零号病人”这个名称却保留了下来,成为传染病的标配。此后,每次遇到一种新的传染病,媒体都会要求防疫部门追查并公布谁是“零号病人”,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给公众一个交代。

让人没想到的是,全世界第一位“零号病人”却在去世32年后被平反了。2016年10月27日出版的《自然》(Nature)杂志刊登了一篇重磅论文,作者通过对当年保留下来的一批血样进行的基因分析,发现杜加并不是HIV病毒的源头,而是这个病毒的受害者,在他被感染之前,HIV病毒早就在美国流行了一段时间了。

研究结果还显示,艾滋病绝不是1980年才从美国加州开始暴发的,而是早在70年代初期就从加勒比地区传入了美国。传染方式也很可能不是通过不洁性交,而是通过被污染的血液制品,因为70年代时美国医院所使用的血液制品大部分都来自海地。

这个例子充分说明,“零号病人”是一个被误解的概念,传染病不一定非得从某个具体的人开始流行,病原体完全可以通过多个源头传给人类。不但如此,即使源头只有一个,要想发现它也是一件极其困难的事情,很可能需要花费几十年的时间,还不一定能成功。如果研究机构在证据不足的情况下轻易地公布所谓“零号病人”,或者相关媒体不加约束地对“零号病人”胡乱猜测,不但有可能制造冤假错案,甚至还有可能误导公共卫生部门,妨碍对新型传染病的防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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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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