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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音频来自《三联生活周刊》往期采访录音，齐白石的孙女齐慧娟女士回忆了齐白石从木匠到画家的一段生活点滴。）

爷爷从小体质较弱，他的身体状况无法支撑田里农活的劳动强度，家里人于是托人让爷爷去学木匠。

当时有盖房、起梁、做板凳的大木匠，还有做工细致的雕花木匠，他最开始做粗木匠，但粗木匠因为是力气活并不适合他。我爷爷很有志向，他发现同行之间粗木匠没有地位，细木匠则主要是在床、门楣、椅子上雕花，有钱人家结婚时全套家具都要雕花，所以无形中细木匠价格高、地位也高，他也挺感兴趣。

当时本地有名的雕花木匠没有孩子，想收学徒，我爷爷就托关系去找他，收徒之后，这位老师意外发现我爷爷特别有天赋，而且很聪明，于是倾心教授。

在这之前，我爷爷还有一段经历。因为家里条件不好，他7岁时候只读了半年私塾，我爷爷的外公是私塾先生，所以上私塾没有收钱，而且因为家里人省吃俭用买的笔墨，这样才读了半年，可以说他一辈子没怎么上过学，

在这半年里，我爷爷很喜欢读书，也经常画画，没事就会描摹雷公像、门神像。之后因为没钱读书，回家又干不了农活，就只能去放牛。

我记得有一件很感人的事。当时外公送给他一部《论语》，他每天带着这本书去山上放牛，一边放牛砍柴，一边看书，居然花了半年多时间，将《论语》读完了。

有时候他有不懂的地方，会绕几里路去询问外公，有时读书却忘了砍柴，回家没有柴火烧，爷爷的奶奶从小很疼爱他，就跟他说；“阿芝，你在家里是我的长孙，原本是顶梁柱，没想到你一天到晚只读书，过去古人说‘三日风，四日雨，哪见文章锅里煮’，以后这一家日子可怎么过。”

我爷爷听完也觉得对不起老人，从此之后，他发誓上山第一件事就是砍柴，一定要砍足柴火再去读《论语》。

他后来开始学雕花，做雕花木匠，他自己是属于特别有创意型的，过去古人的雕花内容一般都是才子佳人或者吉利画，我爷爷雕刻时引入了很多民间的事物，比如蜻蜓、荷花，比如过去雕刻的大筐子里都是花，他除了在里面雕花，还会加上石榴、柿子、葡萄，他将这些通俗的事物糅合进去，结果很多主家特别喜欢。

你可以想象方圆一二百里，家家都是牡丹花，我们家雕出柿子、石榴，就显得与众不同，所以他求新求异的做法很受大家欢迎，可以说是名声在外。

他第一次正式接触绘画，是在二十一二岁的时候。他当时到一个财主家做工，他们家有一本彩色套印的《芥子园画谱》，这是他第一看到画画的教科书，他说：“我看完这本书才知道，我原来画的画有很多缺陷，比如有时是胳膊短了，有时是腿长了，我发现这本书后如获至宝。”但是他买不起而且也没有地方买这本书。过去在一个人家干活，一干可能就是半年，于是他就向主家借用了这本书。

借来之后，他想光读也读不进脑中，就用糊窗纸临摹画本，每天晚上一张一张地临摹。因为用不起油灯，过去灯油都是有钱人家使用，他只能点松油火把，有时候晚上画得非常累，他倒头就睡，早上起来，别人看见他说你怎么是大花脸，一脸黑，其实是松油熏黑的。他自己用了半年的时间将一本书全临摹下来，最后装订成本，一共装订了16本。这是他第一次真正接触到艺术。

（齐慧娟：齐白石孙女，画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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