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吴蛮
2022-02-23·阅读时长8分钟
罗巴巴(Rubab),又译鲁巴布,阿富汗的弹拨乐器。
阿富汗,位于亚洲中西部。北邻土库曼斯坦、乌兹别克斯坦、塔吉克斯坦,西接伊朗,南部和东部连巴基斯坦,东北部凸出的狭长地带与中国接壤。阿富汗拥有丰厚的音乐遗产,包含多种本国的古典音乐、民间音乐和现代流行音乐。它吸收了周边各国的文化传统,渗入浓厚的波斯和印度音乐文化影响。
罗巴巴是阿富汗的弹拨乐器,也被称为阿富汗的热瓦普,广泛用于阿富汗、巴基斯坦、阿塞拜疆、伊朗、土耳其、伊拉克、塔吉克斯坦、乌兹别克斯坦等国家,以及中国西北新疆地区(热瓦普)和印度旁遮普、查谟和克什米尔地区。公元七世纪就有记载证明它的存在,古老的波斯书籍中也提及,许多苏菲派诗人在他们的诗中也提到这件乐器。
目前常用的罗巴巴来自三种版本的变体:源于阿富汗的喀布尔罗巴巴、印度北部的Seni罗巴巴和塔吉克斯坦的帕米尔罗巴巴。这些罗巴巴遍布在整个西亚、中亚、南亚和东南亚。古老的喀布尔罗巴巴源于阿富汗,它的名字来源于阿拉伯语Rebab的一种“弓弦”乐器。然而在中亚和印度,结构不同于喀布尔版的弹拨乐器。
今天的罗巴巴是一个由桑木雕刻而成的双腔体结构琴身,具有独特的音色,用拨子演奏。它有三根旋律弦、两或三根无声弦以及若干共鸣弦,根据琴身的尺寸可多达15根共鸣弦。头部覆盖一个空心碗,琴码位于琴面底部,山羊等动物皮作为琴面以及幼山羊(肠)或尼龙制成琴弦。
罗巴巴在丝绸之路国家非常普遍,几乎是一件家喻户晓的乐器,尤其是阿富汗地区,当然都是男性演奏者。由于这些国家的文化传统习俗,女性不允许在舞台上抛头露面,因此,女性几乎没有机会成为公开的演奏家。我20多年前在旧金山的一场音乐会上第一次聆听到阿富汗音乐,第一次认识罗巴巴,也是第一次遇见一位年轻的罗巴巴演奏大师霍玛永·萨柯尔(Homayoun Sakhi),从此我们成为了音乐合作伙伴。
罗巴巴有着与琵琶相似的铿锵明朗音质,有时二者几乎可以“以假乱真”。它的低音迷人,高音有厚度,有比琵琶更宽的音域,但罗巴巴声音个性比较单一。如果把它作人性化比喻,它就像是位魅力十足、但性格固执的中年成熟男人。而琵琶则时而吴侬软语,时而激烈不羁,更像是一位性格百变的女性。
有时我常想,如果想了解不同的文化传统,只需放慢脚步仔细看看周围就会发现,尽管各国的音乐、文化传统,饮食和生活习俗,某些思维方式或语言不同,但是归根到底我们人类的基本生存之道是相似的。自20世纪初以来,阿富汗成就了许多来自该国不同地区的罗巴巴演奏家。包括:喀布尔著名罗巴巴大师Ustad Mohammed Omar(1905-1980)(Ustad是大师或前辈的尊称),赫拉特的Ustad Rahim Khushnawaz(1945-2010),以及来自巴基斯坦Ustad Shahzaib Khan和Ustad Waqar Atal,还有1960年代出生的来自喀布尔的罗巴巴及萨罗德(Sarod)演奏家Khaled Arman。
我的朋友霍玛永·萨柯尔是他那一代杰出的阿罗巴巴演奏家,才华横溢,具有超凡的音乐魅力和个性。1976年出生于喀布尔的一个阿富汗著名的音乐世家,从十岁起就跟随父亲Ghulam Sakhi学习罗巴巴,采用传统的师傅带学徒的学习形式,称为ustad-shagird(波斯语:“学徒”)。
他父亲是前面提到的1905年出生的前辈演奏家Mohammad Omar(卒于1980年)的弟子,后来 Omar成为Sakhi(萨柯尔)家族的姐夫,也就是霍玛永的姑夫。Omar是1860年代阿富汗古典音乐传承中备受尊敬的继承人。当时喀布尔的统治者Amir Sher Ali Khan,从印度带来了许多受过古典训练的音乐家在他的宫廷演出,并在皇宫附近提供住所,以便他们及时被传唤到宫廷,而这个被称为Kucheh Kharabat的地区即成为喀布尔的音乐家区。
在接下来的百年里,印度音乐家迁移到那里且蓬勃发展,喀布尔成为北印度古典音乐表演的中心之一。阿富汗人深爱这种皇家宫廷音乐风格,他们对波斯文化和印度人都很熟悉,喜欢古典波斯诗歌,也是这个地区的主要的支持艺术群体。为了吸引阿富汗观众,Kucheh Kharabat的音乐家创造了一种独特的声乐艺术形式Ghazal(格扎勒),结合了波斯和印度音乐的元素。Ghazal为阿富汗声乐的新风格提供了文本,而音乐本身则基于印度音乐的旋律模式(raga)和韵律循环(tala)。喀布尔风格的Ghazal唱法后来传播到其他阿富汗城市。目前已成为Ghazal体系中有别于巴基斯坦风格的重要乐种之一。
当然罗巴巴演奏艺术在这个时期也蓬勃发展起来,特别是在地方民间音乐中大量运用。今天阿富汗人民非常自豪地将罗巴巴这件古老的中亚传统弹拨乐器视为自己的民族乐器,就像我们今天的琵琶,祖先来自中亚,如今扎根中国,成为中国文化中重要的传统乐器之一。
在阿富汗漫长的武装冲突期间,当音乐受到严密控制、审查、压制,并最终被完全禁止时,霍玛永·萨柯尔1992年中断了学习,全家搬到巴基斯坦城市白沙瓦,这是许多阿富汗人的避难所。在白沙瓦,霍玛永很快成为了一名受欢迎的演奏家。霍玛永回忆道:“我从音乐中获得了不错的收入。我在电视和广播电台演奏,经常和一些流行歌手一起演出。”位于白沙瓦的阿富汗流亡音乐社区的非官方总部叫“Khalil屋(House)”,这是一座现代化的公寓楼,有30至40支乐队在此成立。每间公寓都是一个大房间——成为一群音乐家的总部,总部会请当地客户前来接洽安排音乐家们参加婚礼派对或其他音乐活动。(采访来自阿贾汗音乐协会文章)
多年来,“Khalil屋”一直是阿富汗流亡音乐家音乐活动的“家”。一些音乐家开办了自己的音乐学校,举办小型演奏会,年轻的音乐家定期开办比赛来提高和展示精湛的艺术和演奏技能。“Khalil屋”多年的工作和友谊使音乐家们能够继续发展阿富汗的音乐活动。霍玛永屋租了一个房间,开了一所小型音乐学校接收巴基斯坦当地许多喜爱罗巴巴的学生。“白沙瓦人演奏罗巴巴的方式不同,”霍玛永解释说,“我向他们介绍了喀布尔风格。例如,传统上,罗巴巴演奏者通常只是演奏旋律,不拨奏里面的共鸣弦。但我会经常在演奏旋律的同时也拨奏共鸣弦作为伴奏。过去演奏者只是用拨片演奏单音,但我试着演奏双音。因为我听了来自不同地方的小提琴、吉他和西塔尔琴音乐以及交响乐。我在磁带上听了很多不同的音乐,我思考,为什么我不能在罗巴巴上也试试这些技巧?我认为罗巴巴不仅仅是一种支持歌手的伴奏乐器,也可以是独奏乐器。我每天努力练习创造更多风格,用有节奏变化的切分音拍子演奏一种复杂的拨弹风格。”(采访来自阿贾汗音乐协会网)
2001年塔利班垮台后,白沙瓦的许多阿富汗音乐家返回喀布尔,但此时,霍玛永正在前往加利福尼亚州弗里蒙特的途中,于2002年只身一人移居美国,住在加利福尼亚州弗里蒙特(有“小喀布尔”之称)。他带来了他在巴基斯坦多年发展起来的精致而原始的演奏风格,但除了带去的音乐别无他物。
弗里蒙特市位于旧金山东南部,人口约20万,声称是美国阿富汗人最集中的地方。1980年代,阿富汗人涌入弗里蒙特和附近的海沃德和联合市,加入了来自亚洲次大陆的老移民社区。在弗里蒙特,就像在白沙瓦一样,霍玛永很快确立了自己作为当地音乐界领袖的地位。他开办了一所向孩子们教授阿富汗音乐的学校,录制了阿富汗流行歌曲的光盘,并成为一名广受欢迎的演奏家,与同样在阿富汗长大的塔布拉鼓演奏家和著名的阿富汗音乐倡导者Toryalai Hashimi合作。通过开办学校,霍玛永为其职业生涯所倾注的古典罗巴巴风格不仅幸存下来,而且达到了新的创作高度。
在继续他的活跃的社区音乐活动的同时,霍玛永每天花多达八小时来练习罗巴巴。他非凡的才华和对艺术的不懈奉献使他在音乐会舞台上取得了成功,他保持着活跃的演奏日程,音乐会将他带到世界各地的城市。然而,霍玛永似乎从未对自己的表现感到满意。他拒绝了他的阿富汗音乐家们提议授予他的ustad(大师)的尊称,声称他的能力“只是浩瀚的音乐和音乐知识海洋中的一滴”。
霍玛永有两张来自美国史密森尼民俗出版的唱片专辑:《阿富汗罗巴巴的艺术》中亚音乐卷(2006);《彩虹》,与克罗诺斯四重奏(Kronos)合作,中亚音乐(2010)。这些录音里阿富汗罗巴巴音乐在很大程度上是一种混合创作。事实上,阿富汗音乐代表了文化影响的汇合,其源头位于当今阿富汗的东部、北部和西部的波斯、中亚和印度。每个地区都为阿富汗多样化的音乐世界贡献了乐器、流派和表演风格。罗巴巴本身起源于中亚双腔鲁琉特琴家族之一,其中包括伊朗tar(塔尔)、西藏扎木聂和帕米尔罗巴巴。音乐风格上总的来说虽然植根于北印度的拉格传统,与塔布拉鼓“结伴”呈现出罗巴巴音乐复杂的节奏元素,这种风格毫无疑问是印度的;但阿富汗罗巴巴的音乐艺术与伊朗风格也有着强烈的联系,音乐家们也从中亚和西亚的呜都鼓和高脚鼓中也汲取了灵感。
当被问及他自己的音乐创作时,霍玛永说:“我感谢老天帮助我度过了我生命中的每一步,我在乐器演奏和发展音乐艺术方面取得的任何成功归功于他。”霍玛永的个人故事说明了阿富汗音乐家们对艺术的执着,在追求艺术极其具有挑战性的环境下仍然充满想象力,在尊重前辈音乐大师传承下来的品位和感性的传统音乐同时,他们展示了对自己民族音乐艺术的敬畏和责任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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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际音乐人,琵琶演奏名家,中国音乐教育和推广者,中国首位格莱美奖得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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