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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库切领读 |在每一次写作中,都重新发明规则

作者:孙若茜

2019-12-11·阅读时长6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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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库切领读 |在每一次写作中,都重新发明规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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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联中读的朋友们大家好,我是《三联生活周刊》的记者孙若茜。

最后一讲了,我们要一起去了解的是出生在南非的白人小说家约翰·马克斯韦尔·库切(John Maxwell Coetzee),他现在已经移民澳大利亚了。

库切,和咱们之前讲到的几位作家一样,也是诺贝尔文学奖的获得者,获奖的时间是2003年。同时,他也是两度获得了布克奖的作家。他1940年出生,今年79岁,依然在写作。

库切 (1940年至今)

2013年的时候,库切来过北京。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是在现代文学馆和莫言进行了一场对话。莫言是在2012年10月刚刚得的诺奖,可想而知,那场活动在当时所受到的关注。库切做了一个简短的演讲,然后话就不多了。我不记得除了诺奖,他们还聊了些什么,但不管是什么,好像只要话头儿一抛给库切,基本就没什么下文了。当时,坐在我旁边儿的哥们儿小声儿嘀咕了一句,不愧是“黑洞”。

我暗暗地记住了这个形容,黑洞。后来我才知道,这个形容并不是那哥们儿原创的,据说它的版权属于开普敦社交界的那些女主人,她们的原话是,库切在受邀出席的晚宴上,就像一个巨大的黑洞,可以把整个房间的生气都吞噬掉。

库切作品《内陆深处》

In the Heart of the Country: A Novel

出版信息:Penguin Books; Reprint, 2017年.

后来又听说,有一位导演想把库切的作品《内陆深处》改编成电影,花了好几个星期的时间和他讨论剧本,结果他开口说的话屈指可数,就比如说,导演问库切,你觉得这样写好不好。得到的首先是一阵漫长的沉默。可你还不能把这种沉默当成是一种默许。因为过了半个钟头或者一个钟头之后,库切也许会回过头来说,不,这样不好。

库切的学生说,如果半年内能见到库切浅浅一笑,那么恭喜你,中奖了。据说,因为这样的不苟言笑,“与库切一起沉默”就成了库切的忠实读者们投诚的口号。

后来,我又读了一些文章,那些和库切在生活中有过接触的人说,习惯沉默并不代表库切是冷漠的,他不是那种很拽的,自以为是的人,沉默只是他的个性使然,他其实是一个非常和善,并且细致周到的人。

其实就算他是一个毫不透光的黑洞也没什么,甚至可以说,这不仅没什么,我们还更希望,更喜欢作家能拥有他独特的个性,否则文学世界得多无聊啊。

只有在一些特殊的时段里,我并不喜欢黑洞式的作家,不用说你也能猜到,采访的时候。看看库切接受的那些采访你就知道了,2004年,《新观察家》就曾经发表过一篇邮件采访,采访者问库切,你很少向媒体发言,所以,你是更喜欢沉默、音乐还是更喜欢文字。库切回答说,我喜欢沉默?与喋喋不休相比我当然更喜欢沉默。我喜欢音乐,但我通常全神贯注地听音乐。我不会边听音乐边写作,音乐会干扰到我行文的节奏。采访者又问起他作品中存在的大量暴力以及记忆中最暴力的时刻,他淡淡地回答说,我这一生都在平静,甚至是静谧中度过。当采访者提到贝克特远离社会生活,并询问库切是否也在尝试类似的东西,他回答说,贝克特真的过着脱离社会的生活吗?贝克特有朋友,贝克特在剧院里积极工作。我有朋友,我已经在大学里教了三十年的书。我的学生们如果听到有人说他们不构成社会的一部分,会感到非常惊讶。库切又被问到,诺贝尔文学奖是否已经改变了他的生活,他回答说,在根本上并没有。诺贝尔奖几乎总是授予身处暮年的人,他们的生活习惯已经固定了。采访者又问,那关于你在阿德莱德的生活呢?他说,只能说他过着“典型的资产阶级”生活。采访者问他,尽管你不愿意接受采访,那是否仍然通过媒体紧跟时事,库切回答,是的,我当然知道世界上的大事。而被问及是否对文学的未来感到悲观时,库切只简单地回答了一个字:不。

这种回答也还好,但是不是有一种隐隐的“杀气”?库切极少接受采访,据说,在库切当年到斯德哥尔摩领诺奖,记者们没能从他那儿挖出一个字,只有路透社想方设法引出了四个字:“我不确定。”通常是出于与联系人之间的友谊,库切才会接受一位记者通过邮件的提问,但这并不代表他可以容忍那些幼稚的问题。而且但凡采访者想要把话题引到作家本人身上,库切都会顾左右而言他,他谈论音乐、诗歌、阅读,可以从巴赫、贝多芬一路聊到卡夫卡和艾略特,或者干脆就是把问题重新抛回给对方。

库切不愿意在采访中谈论自己和自己的写作,但他曾经表达过一个观点,在他看来,一个作家的所有作品,包括他的文学批评,都是他的传记,因为他往往要对传统进行批判,要么是与之站在一个战线上,要么是站在对立面,他也会批判一些作家,或者因为他们的作品对其产生影响,或者是因为他们的作品引起了他的强烈共鸣。换句话说,如果我们想要了解库切,最好的途径莫过于阅读他的作品。当然,这话也适用在每一位作家身上,只是库切尤其合适。

库切作品《幽暗之地》

Dusklands 

出版信息:Penguin Books,2017年.

库切作品中的自传味道曾经让研究者提出一个问题,那就是,对于库切这样的作家,研究他的生平是否还有意义?他的第一部小说《幽暗之地》就戏拟了他的祖先和他自己的历史。接着,库切家族的农场零星地构成了他的第二本小说《内陆深处》的背景。当然,在这个层面上,最重要的是库切的自传体小说三部曲,《男孩》、《青春》和《夏日》,小说的主人公就叫“约翰·库切”,《男孩》写的是约翰10岁-13岁时在南非的生活,《青春》是约翰的19岁-24岁,大学毕业后到伦敦谋求职业的一段经历。这两部作品各自独立,又彼此相关。第三部《夏日》,写的是约翰库切死后,传记作家通过采访别人眼中的已故作家来构建一个多面的“库切”。

就像评论者所说的那样,很明显,库切的小说是从他的个人经验和困惑中编织出来的。因为书里的情节几乎可以直接对照库切的个人简历。库切本人就像书里写的那样,从南非跑到伦敦做了计算机初级程序员,每天朝九晚五,可以养活自己,但那段时间过得有点儿郁闷。后来,他到美国得克萨斯州立大学攻读文学博士,研究爱尔兰小说家和剧作家塞缪尔·贝克特。而后,他到纽约州立大学布法罗校任教。1973年因为参加反对越南战争的游行被捕后,离开美国重回南非。从1977年起,库切开始发表小说,凭1980年出版的《等待野蛮人》,名声一跃到南非之外。

我没有读过库切全部的作品,据说,几乎所有小说里主人公的经历都和库切本人有一定的重合。库切传记的作者坎尼米耶认为,对库切来说,在自传体写作中,作家对事实的选择是至关重要的。即使他绝对忠于事实,他也只是在众多的事实中选择了一些为其所用。作家,或说艺术家,其创作的目的不是为了忠实地再现事实,而是要使用与处理事实。通过选择与排序,艺术家能比历史学家更加接近完整的真相,因为历史学家往往要被事实所约束。他说出了我们阅读文学的一个重要的意义,或者也可以说是一个阅读的理由。

库切和保罗·奥斯特书信集

Here And Now Letters 2008-2011

出版社: Faber & Faber,2013年.

另一个阅读的理由藏在2010年,库切给保罗·奥斯特的一封信里,他说,他已经受不了缺乏新意的写作了,别人写过的东西,或你自己写过的东西,就不该再写,惯用的技法、耳熟能详的题材,特别是用于承载故事的媒介本身,也就是文字,都必须求新。小说是艺术,库切一直认为,艺术要比体育高贵,因为艺术家是制定游戏规则的人,而运动员则不得不遵守其他人共同确立的规则。如果作家写下的话没有出人意料,他就跟运动员没什么区别,被规则和环境所控制了。言外之意,在每一次写作中,库切都会争取重新发明规则,他这么说了,也是这么做的,库切的每一部作品都与“人能否逃避历史”和“无可逃避的孤独”有关,但每一部都会有明显的不同。

至此,我在这一季文学课中所有的领读都已经结束了,一路上抛砖引玉,不断地磨合、尝试,感谢你们理解、宽容和陪伴。

文章作者

孙若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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