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张磊

2018年，著名乐评人柯日娜•达•冯瑟卡-沃尔黑姆选择《薰衣草之雨》作为《纽约时报》专题栏目“让你爱上古典音乐的五分钟”一期主推的音乐。这一优美、充满着画面感的乐章出自英国当代女作曲家安娜•克莱恩（Anna Clyne，1980- ）于2009年为弦乐队所作的《小提琴》。在众声喧哗的当代古典乐坛，这位巾帼女将的异军突起，无疑带来了某种久违的新风。她的音乐听起来既熟悉，又有着超现实的陌生感；既有古意，充满着种种神话的气息与底蕴，又有着十足的当代性，尤其是那种独特、甚至可以说是亢奋的能量；既注重进一步挖掘传统乐器的表现力，又善于利用电子音响，超越了空间、演奏技术、乐器物理特征所带来的种种限制，营造出一种类似于观看3D大片的视听效果；既是音乐本身，又超越了音乐，融合了舞蹈、多媒体、影视、绘画、文学等多种音乐之外的元素，让人耳不暇接。

一、倒还是正，这是个问题

第一次深刻地感受到倒带的震撼，还是在观看奥地利导演迈克尔•哈内克的那部颇有争议的电影《趣味游戏》（1997）时。恶作剧杀手只通过一个遥控器的倒带功能，便将自己本来已经失控的现实游戏戏码再度以自己心仪的方式重新开始。一瞬间，强烈地感受到现代人某种近乎魔鬼般的偏执与可怖。所谓的技术，从来都不仅仅是技术。它们的出现、使用，直至消亡，从来都体现的是人的意志、野心与执念。不过，这种可以重新改造世界、改变命运、重写个人或他人历史的冲动又是何等令人兴奋，乃至欲罢不能？又有几人能保持足够的理性？

与《趣味游戏》不同，安娜•克莱恩在创作自己的第一首交响乐作品《倒带》（2005-2006）时，思考的角度恰恰是倒带所带来的失序感。有趣的是，这首作品的灵感虽然确实是录像带倒带，作曲家却并未像许多前辈作曲家一样直接使用这种技术手段来完成自己的音乐叙事。她希望做的，恰恰是让交响乐团在一次次对倒带的模仿（尤其是失败的模仿）中展示这一进程中那生猛的、魔鬼般的危险与暴力。

不论是铜管乐部（圆号与长号）从蜗行牛步中之后发出的咆哮、怒吼、呻吟与呜咽，弦乐部快速而又不规则的音流，铜管和弦、铿锵有力的打击乐与弦乐部碰撞后产生的脱轨感，还是小提琴温情独奏之下管弦乐团的暗流涌动，都使听者不由得产生哈姆雷特式的冥思——倒还是正，这是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