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乡的“货郎”

周末回家，村头的场地上突然传来一阵“乒乒乓乓”的锣鼓声，父亲似接到号令一般搬上板凳，搀扶着90多岁的奶奶兴奋地说：“赶紧走，货郎又来啦！”我不明所以，正欲询问，只见左邻右舍纷纷放下手里的活儿，搬着板凳赶会一般直奔村头。是什么“货郎”能有如此号召之力？他的货物又有多琳琅满目？于是，我也抄起一条板凳，前去一探究竟。

不多一会儿，村头就已聚集成了人海。“货郎”是一位圆敦秃顶的中年男人，他手持铜锣卖力吆喝，等人到齐后便开始绘声绘色地大谈养生知识。出身中医世家的他，练就了一身“看脸识病”的绝世技能，他声称受“上级”委派，化身“货郎”下乡讲授养生知识。前来听他“授课”的村民，散场时都会领到毛巾、脸盆、香皂、牙刷、洗衣粉等生活用品。

货郎每每讲到病理的关键之处，则会神奇地以听课的村民随机举例。比如讲到高血压，就对坐在前排的张大娘说：“大娘，我看你的面色，患高血压该有四五年了吧？”不抽血不化验不检查不收费，仅仅通过“隔空观色”，货郎一语道破天机——可不是嘛，张大娘罹患高血压整整四年半。说到如何预防脑血栓，货郎又对坐在左前方听课的李大爷说：“看你气色是患脑血栓的典型症状，平时要注意饮食清淡啊。”货郎“看脸识病”的本事，频频引得全场轰动。他比甲级医院的知名专家还略胜一筹，“隔空诊断”的结果不仅准确无误，而且还是义务免费的，他响应“上级”号召，倾尽毕生所学下乡传道授业，给村民带来了真真切切的养生福音。

货郎连续讲了三天的养生课，接连送了三天的锅碗瓢盆油盐酱醋，并且每次在讲课的过程中，都能娴熟地一口道出谁谁患有某某病，该如何预防治疗等等，态度虔诚谦逊。

最后一天讲课结束时，货郎不疾不徐地向大家推销一款保健品，说是“目前预防各种老年疾病最好的产品”，没有之一。服用此款产品，可以有病治病，无病健身，60元一盒，买三赠一，买六赠二，买十赠五。眼看最后一天神医货郎就要远去，且归来遥遥无期，村民一哄而上，纷纷解囊相购。我一边紧盯着父亲的举动，一边悄悄提醒兴致盎然的李大爷不要上当，他回我说：“这几天人家免费授课还送礼品图的啥？‘上级’怎么会欺骗百姓？再说我的病进不起大医院，大医院的专家有几个能‘看脸识病’？除了无休无止的检查，毫无除根之法。货郎推荐的这款保健品究竟有没有效，‘以身试法’后才能知晓。”是啊，人家图的是啥呢？没有证据，岂能妄论？患者“病急乱投医”，有时也是诸多因素下的无奈之举。

货郎走了，村里恢复了平静，购药的村民各自在家按时服用，期盼新药效果能够立竿见影，祈祷货郎是个具有天道人心的救星。

一天上午，我去数公里之外的老同学家做客，相谈正欢之际，忽见货郎现身。他递给同学的父亲一根香烟，站在墙根旁边介绍说自己是受“上级”委派进村调研的医生，并询问同学的父亲这个村里谁谁得过什么病，病情如何，同学的父亲信以为真，向“专家”娓娓道来。货郎边听边记，然后又一家家偷窥患者真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