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贞人墓:通往殷墟的窗口

作者:刘畅

2019-09-29·阅读时长12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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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科院考古所安阳考古站是全国各地考古系学生的实践基地,安阳师范学院考古系学生闫永强在其中测量修复好的陶器


摄影/蔡小川

贞人(A)与他的同僚

(注:A处为甲骨文,下文中用A代表此字)

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所安阳站的库房外码着成箱的人头骨,库房里各个时期看似千篇一律的陶器一排接一排。我被锁在柜子里的一件铜绿色的青铜球状器物所吸引,手掌大的器物,在一侧有一个圆球,上面饰有龙鳞纹。圆球插进铜管内,浑然铸为一体,铜管上也饰有云雷纹样。铜管下曾经插着木柲,里面至今仍有木头腐烂后残缺的痕迹。

“这是个权杖头,既是权力的象征,也是辅助巫师通灵的工具。它曾拿在姓家族手中。”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所安阳站副站长何毓灵告诉我,“A”也是甲骨卜辞中贞人的姓氏。作为中文系毕业的学生,上学时必得认些甲骨文,尤其那些象形文字,笔画一折一弯,与繁体字的关联便自动浮现;也知道这些古奥文字是做占卜之用,问占卜之事的为贞人。但在书本上画出的甲骨,乃至已经整理成从左至右的顺序、标点注明语句成文的卜辞中,贞人更像是小说里扮演特定功能的角色。唯有见到他们中的一员曾拿过的宝器,其担负的角色恍然有了人的气息。零散的卜骨上残存零碎的卜辞,成为线索,引我去探寻这位贞人A的工作。

他是商王武丁的臣子。据新中国成立后两次参与发掘最重要的甲骨坑的考古学家刘一曼统计,“A”字在已经发现的刻辞中出现过近20次。除了经管记录祭祀等记事刻辞的甲骨,目前看来,贞人A的主要工作是“例行公事”的一类占卜。商人用干支纪日,以十天为一旬,类似于如今的一周,一个月有三旬,像如今用科技手段预测未来数小时或一周的天气,商王朝的人通过占卜来预知未来的一切好坏。A做得最多的工作便是,在每旬最后一日卜问下一旬的凶吉。

最吸引后人注意的一次,是在商王武丁的晚年,公元前13世纪末某一年的十二月,A在癸酉日主持占卜,商王问道:“未来十天不会有灾祸吧?”商王似乎对只做一次占卜并不放心,A的卜问已是对此事的第三次占卜,被记录在1929年第三次发掘殷墟时,在小屯村北大连坑南段发现的“大龟四版”中的第四版上,刻在右下角的位置。A的命辞简单,卜甲未记录占卜的结果,考古学家和古文字学家目前也难以确认兆文的凶吉,但与A同时,还另有五位贞人使用过这块龟甲。

像“A”一样,这些贞人的名字随着家族的消亡,后世基本已无对应的汉字能在当代的出版物上表现,只能先用绘图工具照卜辞上的样子画下来,然后粘贴到文档里。他们被历史学家董作宾称为“贞人集团”,是的同僚。他们占卜的内容与A无异,在一年的时间里,一个月接着一个月,每到一旬的最后一日,不同的贞人便轮番把这块卜甲请出来,探问下一个旬日的凶吉,把龟甲的角落几乎填满。

A只在这块卜甲上出现了一次,令我好奇他的工作量有多大。这块卜甲几乎都是对一件事的第三次占卜,前两次占卜是否有卜辞存在于其他卜骨上,是否也由同一人占卜,目前不得而知。而在有A名字的其他卜辞上,显示他也只是占卜过一次某日晚上的凶吉。同一版的其他贞人却显得比他忙得多,很难说A的工作与这些人完全相同,但通过他们,我能够接近贞人群体主持占卜仪式的完整过程。


来自香港城市大学的历史系学生邱颖仪来到社科院考古所安阳考古站实习,修复陶器是她的工作,那是熟悉中国考古断代方法最直接的方式


古文字学家们发现,与A同时代为武丁服务的贞人至少有16名,他们泛泛地占卜凶吉,也反复卜问晴雨、田猎和征伐的结果,而以关于自然神祇与祖先祭祀的内容为最多。占卜在加工后的龟甲或牛肩胛骨上进行,卜时取来一批卜骨或卜甲,用线香一样的樵火灼烧卜骨背面数列小坑的底部,正面便相应出现裂痕,那便是卜兆。占卜之后,贞人将卜辞写在卜兆旁边。刘一曼告诉我,除了在“大龟四版”中,有的卜辞包含占卜日期和贞人名字的叙辞、贞人的命辞、表示占卜次数的兆序,最为完整的卜辞还有“因兆定凶吉”的占辞,概括卜兆凶吉的兆记,以及日后记录应验的验辞。而牛肩胛骨左上角会有整齐的直角切口,龟甲一侧也会有孔,用于占卜后归档。

比如在其中一块卜骨上,就完整记载了A的同僚

在癸巳日主持的一次占卜。他卜问“下一旬有没有灾祸”,商王武丁看到卜兆后,说“有祟,恐怕未来会有灾祸”。五天之后的丁酉日,占卜应验。西面果然有灾祸,方国沚的国君聝报告说:“土方攻打我东面的边界,毁坏了两座城邑;……方也侵略我西疆的田地。”

武丁亲自占卜并非个例,他既是君主,也是当时最权威的巫师,把持着卜兆的解释权。而贞人不过是他手下的占卜机构中的一员。现代人看到的卜辞背后,上面的每一步工序都有专人负责。的同僚们出现在几乎每一个环节,说明贞人可以一兼多职。唯独刻辞的刻手身份难以确认,古文字学家们发现,即使同一位贞人主持的占卜,字体风格有些却截然不同。比起时代更早的卜辞,“大龟四版”第四版上的字体就“字形比较大,笔锋尖锐,锋棱毕露,略显草率”。

我想象拿着权杖的贞人在殷墟的某个殿里来来回回,但透过卜辞里他们的工作,我看到的是他们所服务的商王,仍不见他们自身。若想认识一个将近3500年前的贞人,还需要我回到出土“权杖头”的那座墓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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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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