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读

中国史学的“隐逸”书写——读《史记·伯夷列传》

作者:读书

2020-02-07·阅读时长12分钟

1659人看过

本文需付费阅读

文章共计6128个字,产生200条评论

如您已购买,请登录

文/江 湄

《史记》“列传 ”一体的主人公主要是 “士”,“士”原本是诸侯封建时代贵族阶级的最下层,在春秋战国的古今之变中,他们乘势而起,成为历史舞台的主角,在一定意义上说,春秋战国的大变革,就是士人阶级兴起的历史。怎样的 “士”能入列传呢?《太史公自序》定义为 “扶义俶傥,不令己失时,立功名于天下者 ”,即能够把握历史机遇,开创一番历史功业的人,即所谓 “历史人物 ”。然而,七十列传首篇《伯夷列传》,却记述了两个毫无历史功业可言的人,这不能不令人感到困惑。《伯夷列传》叙事简略而重在议论,章学诚指出,它其实是七十列传的序论,如同孔子《春秋》意在 “表微阐幽 ”(《章学诚遗书》外编卷三《丙辰札记》)。

伯夷、叔齐乃孤竹国之王子,让国而逃,投奔西伯昌即周文王,不幸刚到周国,西伯昌就去世了,武王即位,率兵伐纣。在儒学传统中,“汤武革命,顺乎天而应乎人 ”,可是,正当武王行革命大义之时,伯夷、叔齐居然勒住马头,痛斥武王:“父死不葬,爰及干戈,可谓孝乎?以臣弑君,可谓仁乎?”这简直就是公然反革命!武王革命成功后,“天下宗周 ”,伯夷、叔齐却以之为耻,隐于首阳山 “义不食周粟 ”,终至饿死。他们临死时作了一首《采薇》之诗:“登彼西山兮,采其薇矣。以暴易暴兮,不知其非矣。”指出所谓顺天应人的汤武革命,首创以血腥暴力推翻政权的历史先例,开万恶之源,可惜人们认识不到这一点。《史记》的历史世界往往如此,并陈两种价值标准,任其交错冲突。

伯夷、叔齐,在“革命 ”时代他们是反革命,在崇尚成功的时代,他们是失败者。在《伯夷列传》开头,司马迁举出一系列这样的人物,并尊之为 “古之仁圣贤人 ”,其中有让位于西伯昌逃到南方蛮荒之地创立吴国的太伯。七十列传以伯夷起首,而三十世家则以吴太伯开头:“嘉伯之让,作吴世家第一。”为历史弄潮儿树碑立传的司马迁,他的心却偏向失败者。

孔子曾说:伯夷、叔齐 “求仁得仁,又何怨乎?”而司马迁却根据《采薇》之诗认定伯夷、叔齐大怨特怨,然后,就把久久积压在心中的天大的怨气一股脑儿地抒发出来:

或曰:“天道无亲,常与善人。”若伯夷、叔齐,可谓善人者非邪?积仁絜行如此而饿死!且七十子之徒,仲尼独荐颜渊为好学。然回也屡空,糟糠不厌,而卒蚤夭。天之报施善人,其何如哉?盗跖日杀不辜,肝人之肉,暴戾恣睢,聚党数千人横行天下,竟以寿终。是遵何德哉?此其尤大彰明较著者也。若至近世,操行不轨,专犯忌讳,而终身逸乐,富厚累世不绝。或择地而蹈之,时然后出言,行不由径,非公正不发愤,而遇祸灾者,不可胜数也。余甚惑焉,傥所谓天道,是邪非邪?

司马迁的生平与汉武帝时代相始终,他在这个时代书写着春秋战国的历史巨变、秦汉之际的天翻地覆,又亲历了汉武帝时代的大变局,他的人生悲剧就发生在这个剧变的时代。跟所有身处历史大变动中的人们一样,他看到和感受到的历史是不合理的,是没有正义可言的,善恶不得其报才是历史的铁律,“傥所谓天道,是邪非邪?”真是大哉天问!接着,司马迁话锋一转说,在这无常甚至反常的历史现实之中,我们必须不顾 “举世混浊 ”而坚持君子之行,这又是为什么呢?那是因为有孔子那样的人,他在书写历史。历史是不合道义的,不以实现正义为目的,但历史是人写下来的,人可以让正义在历史的书写中实现,正是像夫子这样的历史书写者,使伯夷、叔齐、颜渊其名屹立于历史之中,从而赋予历史以道义。身为“历史学之父 ”的司马迁在告诉我们,人记忆和书写自己的历史,其意义恰恰是对历史本身的纠正和抗议。里尔克诗云:“伟大的作品与生活之间,总存在某种古老的敌意。”伟大的人生与历史之间,历史书写与历史之间,亦复如是。

文章作者

读书

发表文章1317篇 获得36个推荐 粉丝20755人

人文精神 思想智慧

中读签约机构

收录专栏

读书

D U S H U

13866人订阅

现在下载APP,注册有红包哦!
三联生活周刊官方APP,你想看的都在这里

下载中读APP

全部评论(200)

发评论

作者热门文章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