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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1 库切 | 库切的问号

作者:孔亚雷

2020-03-20·阅读时长6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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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1 库切 | 库切的问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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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联中读的朋友们你们好,我是孔亚雷。我是一名写作者,也从事文学翻译。接下来将由我完成本次文学课的最后一讲——库切(John Maxwell Coetzee,1940年生于南非开普敦)

提到库切这个名字,我不知道你们会想到什么?估计大家最早想到的是:他是一个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再深入一点,他是一个小众的纯文学作家,然后他是一个南非的反种族隔离的政治性的作家。但其实在我看来,这些都只是表面的标签。每个伟大作家最关键的,在我看来是他有自己独特的声音,独特的情感和独特的风景。比如贝克特的荒凉、海明威的疲惫、毛姆的感伤、村上春树的失落、保罗·奥斯特的奇遇以及苏珊·桑塔格的智慧。

那么库切是什么?库切的冷酷,这也是库切的一个标签,或者说库切的克制。但在我看来,库切真正的本质的独特之处,可以总结为:库切的问号。

▲库切

我想先跟大家分享三个我私人阅读库切的感受和故事:

第一个是在2003年。2003年对我个人来说是个很重要的年份,那年我写完了自己的第一部长篇小说,也就是在那一年,库切获得诺贝尔文学奖。我记得非常清楚,当时库切获奖的时候,国内的文学界也好,读者也好,出版界也好,都一片哗然。没有人知道库切是谁。库切那时侯(虽然已经出版了很多部小说),但是中文版只出过一本《耻》。而且这本书在他获奖之前也是无声无息,所以当时(国人)非常震撼。那时候台湾倒是已经出了不少的库切译本,当然现在的情况已经正好相反,现在大陆的出版界,已经远远超越了台湾。很多我们出版过的,比如说杰夫·戴尔(Geoff Dyer,1958年生于英国乔丁汉,英国当代作家)的书,还有《2666》(智利诗人、小说家罗贝托·波拉尼奥创作的长篇小说),在台湾都没有译本。这个事情也说明,为什么库切一直到得诺贝尔奖都还不为中国的读者所知,这是为什么?

▲2003年《耻》中译本

译林出版社 张冲/郭整风 译

为什么他的读者始终处于一种不温不火(的状态),库切是一个小众作家,从来没有成为一个畅销的作家,为什么我们在这样一个时代还要去读他?众所周知,库切是一个冷冰冰的政治性的作家,在这样一个我们寻求安慰,充满了干扰,娱乐至死的时代,我们为什么要读库切?库切有读的必要吗?

好,第二个小故事是在对我个人来说,另外一个重要的地点有关——莫干山。我在莫干山脚下的村庄里租了一个小房子,作为我写作的地方。这个故事也发生在莫干山,我记得非常清楚,那时候在莫干山的山顶的咖啡馆,一个英国人开的咖啡馆,在那里我遇见了一位南非来的外国人,结果聊天之后,他告诉我他是库切的学生,曾经上过库切的课,然后他讲了一句话,我印象特别深,他说库切自从搬到澳大利亚以后就没有什么好东西了。那个时候应该是库切已经搬到澳大利亚,在评论界也好,读者也好,一个比较常见的意见,就觉得库切为什么要离开南非?离开一个这样曾经黑暗的国家,曾经需要斗争的国家,而去了一个某种意义上相当于一个天堂乐土的澳大利亚,这是不是一种逃避?然后很多人觉得库切的作品没有以前的作品有力量,这也是接下来我们要讨论的一个问题,所以这是第二个小故事。

▲主讲人孔亚雷在莫干山

第三个小故事就是,我是保罗·奥斯特(Paul Auster,1947年生于美国新泽西,集小说家、诗人、剧作家、译者、电影导演等多重身份于一身)的译者,我的第一本译作就是保罗·奥斯特的《幻影书》,保罗·奥斯特也是我个人特别热爱的一个作家。所以当我得知库切跟保罗·奥斯特出版一个通信录的时候,我感到非常吃惊,因为在我看来,在很多人看来,库切跟保罗处于某种文学上的两极,库切是冷冰冰的,而保罗·奥斯特从骨子里散发出某种温暖。为什么他们两个会在一起?而且他们两个会通信?通过我进一步的查询,原来因为他们有一个共同的偶像是贝克特(Samuel Beckett,1906-1989,爱尔兰作家),而保罗·奥斯特也正是作为一个《贝克特文集》的编著者,去邀请库切为其中一卷写序言的时候,他们认识了。还有一个奇怪的事情,居然是库切主动提出要跟保罗·奥斯特进行一种文学上的通讯,而且这种通信不是我们通常意义上的通信,当然它包含通常意义上通信的那种特点,甚至不是通过电子邮件,通过非常古老的方式——邮件,但偶尔也通过电子邮件,通过打字的邮寄,然后他们讨论的问题也包含了生活中的方方面面,我们后面还会说到,所以这也是一个疑问。

▲保罗·奥斯特《幻影书》孔亚雷译本

2007年 浙江文艺出版社

那么,究竟库切是什么样的一个人呢?其实我们稍微了解一下他的背景,就知道他也是一个生活背景非常复杂的作家,可以说也是一个自我身份很难确立的作家。

比如说,我们说库切是谁?或者说库切曾经是谁?

——他是一个生活在南非的荷兰白人,他是曾经住在伦敦的南非人,一个年轻的IBM的计算机程序员,他还是崇拜T·S·艾略特和贝克特的年轻诗人,然后他又是一个主张非暴力抵抗的作家,一个逃避主义者,或者说甚至是一个虚无主义者,某种意义上也可以说是一个没有国界的人,从这个意义上我们如果把库切同另外几个超越国籍的,或者说自我身份迷离的大师做个比较也颇有意味。

▲Henry James,1843-1916

比如亨利·詹姆斯,我们知道是一个长期生活在欧洲的美国作家,然后他的题材也大多出名,是生活在欧洲的美国人或者欧洲文明跟美国文明之间的冲撞和对比。 但是库切跟亨利·詹姆斯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区别在于,库切自己也说了,就在于亨利·詹姆斯是不需要考虑生计问题的。用库切的话说:他是高超的置身于日常生活的技术性细节之外,他完全关注于心理层面。而这对于一个来自南非这样的国家的作家来说,显然是不适合的,也是没有原动力的。

▲V. S. Naipaul,1932-2018

然后再来看看奈保尔,他跟库切还有另外一个共同点,作为一个文学青年的时期,他们都生活在伦敦,然后他们最后都在某种意义上返回了自己的国家。但是奈保尔跟他最大的区别是,库切的文本里面,无论是他的小说,还是他的思想都充满了问号,正如我说过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怀疑主义者,但是奈保尔虽然自我身份也非常不明确,他却有一种谜一般的确定性。

▲D.H. Lawrence,1885-1930

然后再来看看D. H. 劳伦斯,他也是库切早年阅读中占有重要地位的作家,但是库切自己也意识到他跟D. H. 劳伦斯之间有个巨大的不同,就是D.H.劳伦斯富有激情,那种激情是劳伦斯所有作品的一个核心,辐射出所有的能量。但是我们后面将会看到,讽刺的是,缺乏激情恰恰是库切本身的辐射和核心。

关于库切有一个流传甚广的采访者的说法,他是这样总结库切的:

库切是一个有生理般自律和奉献精神的人,他不喝酒、不抽烟也不吃肉,他长时间的骑自行车来健身,每天早晨在写字台旁至少写作一小时,从不间断,而一位与他共事十多年的同事声称,只见过他笑过一次,而据一位他的熟人透露,在各种晚宴上,库切经常会一言不发。

不管这个形象正不正确——某种意义上他是不正确的,因为库切并没有那么不近人情,但是为什么这段话,这种形象那么深入人心,我觉得也跟他作品有关,因为他作品本身也散发出一种冰冷的美感,一种冷漠,一种残酷之美,而这种残酷之美都是用疑问的方式来确定的,所以我觉得如果问库切是谁,有一个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他是一个怀疑主义者。

所以今天我们为什么一定要读库切?应该怎样读呢?或者说读库切的作品能带给我们——无论是作为一个写作者,还是任何一个有健康心智的人,带来什么好处和启示呢?

接下来我就想通过三个方面的库切,围绕三个阶段,三个人名、三部作品跟大家来好好的聊一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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