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陈理

枪是武器。武器这种东西其主要功用是为杀人，因此对其易用性与杀伤力总是在研发的时候相当重视。人类把自己的聪明才智用到研究杀人器具的时候总是很尽力而且又是很光荣的——冷兵器时代的铸剑大师可以流芳千古如欧冶子；而犁铧这种今天仍在使用的、在几千年农耕文明中发挥重大作用的器具，发明者却连名字都查不到。如此厚此薄彼也说明人类史几乎也就是战争史，所谓铸剑为犁，那只能是人们的一个美好愿望而已。

但再利的剑及其他十八般兵器之流，铸得如何精美与锋利，在近代出现的“枪”面前，统统失去光彩。某武侠小说中清未的某武林高手被枪弹击中时，看着流血的伤口莫明其妙，高叫，什么暗器！看到这里，我失声笑了。但仔细一想，能与枪弹一样可以远距离攻击的除了弓箭似乎也只有暗器了，只是以人力发出和以火药发出比较，用现在流行的话说，已经是跨越式的另一时代了……

儿时没有喜洋洋，当年组织小学生看的电影以战争片为多，战斗场面英雄气概促使天性好动男孩们更向往“枪”这种东西。那时的男孩，没玩过玩具枪的只怕极少。记得当年厦门小学生比较流行的是一种木头手枪。此木头枪在中间部位嵌入一个融化了铅的手枪子弹头，然后用一段粗铁线弯出一个M字型，用几条橡皮筯紧紧地绑上，做一个可以扣动的Z字型板机，把铁线拉起架在上面，就大功告成。当时有种一张纸上面很多绿豆大火药的“炮纸”卖，小心剥下一个，拉起M型铁线，放入子弹头里，一扣板机，很是响亮！当年算是较调皮之列的我，某天突发奇想，如果放满火药片，声音肯定相当震憾。然后就说干就干地往子弹头中填入十来个火药片。在扣板机的那一刻突然想到“危险”二字，于是改用放在地上想办法击发，结果，那木头手枪竟炸裂成数段！如果不是当时一瞬间福至心灵，现在只怕也没有手指在这里敲击键盘写文章了……

我们这一代人在少年时就有机会早早地接触真枪也是现在的少年们不可能经历的。回想起来，第一次摸到真枪并把玩，是在文革时。在一系列批斗以及铺天盖地的大字报文攻后，终于两派为了保卫毛主席的共同革命目标而进入武斗。枪，是从解放军那儿抢来的，各派都不少。能轻易从军队手中抢夺武器并全身而退，这种事只怕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这种特定的荒唐在文革中比比皆是，就此打住。

当年华侨大学师生虽分有两派但“造反兵团”还是占绝大多数，大学生们在某个夜晚开车到德化县某军营抢来了不少枪甚至有一门日式步兵炮。当年我们这些附小的学生们也跟着满怀革命豪情地瞎起哄，得以进入到华大数学楼的造反总部接触到真枪实弹，旧的是老套筒、驳克枪新的是五六式冲锋枪等等摆满一大教室。大学生们在数学楼前堆起沙包，校广播说有泉州的保皇派要进攻华大，搞得人心惶惶又斗志满怀。“战斗”最终没有打响，但那期间各种枪也都把玩过甚至练习拆装保养。只是没有机会实弹射击。

实弹射击一直到我当知青时才有机会。当年中苏对抗全国备战，凡青年都是基干民兵，有机会实弹射击一次，因为当时真的是全民皆兵准备打仗不是儿戏。不过发到手中的枪都是汉阳造之类，除了体会一下老式步枪的后座力，靶子基本没有被我伤害到。

真正用上新式半自动步枪实弹射击，是在大学一年级时的“学军”。当年学军绝不是如现在般叫几个军人到学校操练队列一二一就完事；而是远离福州校区到南安县梅山炮团与战士们同吃同住同训练一个月。

经过几天射击训练后，终于到实弹射击的时候，同学们都很兴奋，部队排长却很紧张。紧张的原因是，部队啥都要“比一比”，排长担心本排学军同学的射击成绩不如其他排。可能是我训练刻苦吧，排长指着我说，你先打，然后说打三枪先不计成绩。卧姿，一百米胸靶，我按平时训练的要领卧倒，三点一线击发。三枪过后，报靶员挥旗，三十环！排长顿时笑得满脸都是牙直道这三枪算成绩，算！接下来七枪过后，我十发打了96环。本以为应该是全年段第一吧，结果后来有一别排的女同学居然打了97环，看来本年段女生真的是不爱红装爱武装……

这是我此生最后一次摸真枪并实弹射击。之后的日子枪这种东西更多的是在电影上和门岗哨兵身上看到。旅游去夏威夷，街上贴有不少海报估计都是迎合中国人的大字中文写着“实弹射击，各种枪！”并配有几支在美剧里经常看到的M16之类的精装图片。我对着海报看了好一会儿，马上有一黑人老外比着射击的动作说好像是“shooting”之类对我施加极度引诱。最后我还是本着出门在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革命原则将从心里泛起的儿时对枪的向往强行压下，吹着口哨，恋恋不舍又装作没事一样地慢慢走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