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WeWrite
2019-01-24·阅读时长6分钟
在八十年代那个英雄辈出的年代,韩东很早便用极具风格化的写作确立了自己在诗坛的位置。口语,反抒情,诗到语言为止,无论从写作实践还是观念表达来看,韩东都显然地处在那个后来被人们称为“第三代诗人”群体的中心。
在山东大学校园,韩东像许多大学生一样,受到北岛等今天派诗人的影响。只是,在1982年韩东到西安工作以后,他很快呈现出某种清晰的写作面貌,写出了《你见到大海》《有关大雁塔》《一个孩子的消息》等早期代表作。同时,韩东意识到在全国各地,有一批具有相似写作倾向,同样反抗北岛美学的诗歌同道。在采访中,韩东回忆道:“到西安以后,我的想法更坚定了。与北岛他们那种意象性的、象征化的、政治化的代言的美学系统脱钩,写自己的生活,比较口语。不光是我们,其实全国一批年龄相近受过北岛影响的诗人,都在抗拒,不自觉地走向另一种写作。”
这一群体,也成为韩东在1984年开始筹办,到1985年推出的民刊《他们》的主要作者。作为这本断断续续出了九期的杂志主编,韩东始终坚持着他的理想主义作风:没有严肃的写作纲领,没有拉帮结派,致力于多元自由的沙龙做派,相信具体的个人和作品永远大于社团和流派。这种个性上的自由散淡,除使韩东成为一个重要的诗歌编辑,同样体现在他日后的写作中。
进入九十年代,韩东将大量精力投入小说乃至电影、话剧剧本创作,但始终没有停止的仍是诗歌写作。对他来说,如果小说是一份相对稳定的日常工作,写诗确是同样需要付出整块时间与关注的靠天吃饭。对于小说与诗歌两种文体之间的差异,韩东不厌其烦地回答道:“写小说就像种庄稼一样,它有季节,有工序,到什么时间干什么活,它有机械劳动的部分,诗歌的机械劳动部分很少,是立竿见影的一件事。你今天写了一小时,成与不成,立刻会有判断,对心情的搅扰很大。”
回到诗歌写作,与西川那种“历史强行进入视野”的断裂、翟永明在美国所渡过的有意识的空白相比,韩东的变化,用他自己的话说,绝非“从黑夜到白天”,反而显得隐而不显,漫不经心。
如果说简洁、准确的口语是韩东不变的标签,那么比起八十年代那种“沿着语感滑翔”的流畅与整饬,韩东后来的诗歌在形式上无疑更加自由,更加放飞。请允许我在对立的意义上,借鉴沈浩波对九十年代之后韩东批评话语中的一些洞见:“《甲乙》之外的韩东变成了一个抒情诗人,变成了一个经常自哀自怜的情绪柔弱的看见街边的小姐也要哀怜一下的诗人,变成了一个想怎么写就怎么写的诗人,变成了一个有感而发的诗人。”
其实,韩东一直没有变,只是八十年代作为他所对抗的那种英雄、富有政治指涉的抗辩激情业已消失。由此而来的失重感,其实与他自己并没关系。对韩东来说,诗永远与个人更为接近,诗处理的就是与心事直接相关的温柔的部分。将这种个人的生存经验扩而论之,便成为人类的敏感性:
“诗歌是承载人类敏感性的存在。不仅是诗歌,最好的音乐、艺术,都与人类的敏感性相呼应。大众都是人类的一员,就像每个人心中都有佛法一样,他作为人的敏感性的潜力是存在的,你要为他的这种潜力去写作。”
韩东总能在日常中发现独特乃至奇崛的感受。在《追悼》中,他以隆起的坟冢作为对墓主人因乳腺癌割去双乳的弥补:
“荒草中不起眼的坟冢像生前小小的害羞的乳房/和巨乳肉袋一起献给上面永恒的天空/她骨灰的煤饼燃烧新鬼的美色,三年了——/因乳腺癌割去的双乳弥补于一座荒坟。”
在《卖鸡的》中,他看到在菜市场熟练宰杀的卖鸡人,联想到某种罪恶的甜蜜与平衡:
“他拥有迅速杀鸡的技艺,因此/成了一个卖鸡的,这样/他就不需要杀人,即使在心里/他的生活平静温馨,从不打老婆/脱去老婆的衣服就像给鸡褪毛/相似的技艺总有相同之处/残暴与温柔也总是此消彼长/当他褪鸡毛、他老婆慢腾腾地收钱的时候/我总觉得这里面有某种罪恶的甜蜜。”
对于日常生活的敏感,还有镌刻记忆深处的感受,你又保留了多少?
《爱与生》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提供
本次活动,我们挑选了若干韩东不同时期的诗歌,向诸位征集诗歌。大家可以根据自己喜好,解禁想象与生活的双重束缚,选择其中一首或多首诗歌,进行同题创作,在三联诗社,与韩东写下同一首诗。我们会根据来稿,从中评选出10位作者,赠送韩东著作《爱与生》一本,其中2位还会被加赠价值100元的中读读币卡。
《你的手》
你的手搁在我身上
安心睡去
我因此而无法入眠
轻微的重量
逐渐变成了铅
夜晚又很长
你的姿态毫不改变
这只手应该象征着爱情
也许还另有深意
我不敢推动它
或惊醒你
等到我习惯并且喜欢
你在梦中又突然把手抽回
并对一切无从知晓
《回家》
昨天晚上我曾回家
在房子的阴影里伫立良久
昨天晚上
灯光一直照到我的脚下
树木环绕四周
也受到同样深的感染
我多么紧张
很久听不见母亲的声音
她的步履蹒跚
从门后响起
这时门栓滑落了
一切都如我所料
但我不愿走到灯光里去
不论是窗户还是门那儿
这样的灯光已和我相隔多年
它投下亲人长长的身影
永远朝着某个悲哀的方向
今晚我仅仅是个陌生的人
比任何生人都更要陌生
今晚我仅仅是个善良的小偷
一片叶子就可以遮住一张脸
《雨》
什么事都没有的时候
下雨是件大事
一件事正在发生的时候
雨成为背景
有人记住了,有人忘记了
很多年后,一切都已成为过去
雨又来到眼前
淅淅沥沥地下着
没有任何事发生
《报纸》
一个退休的老头发誓
要把报纸上的每一个字
都读到
已经不可能了
报纸铺天盖地
中华纸贱
便宜了捡废纸的老太
难怪一个职业杀手
关在房子里
不看报十年如一日
培养杀气
这事儿我也是在报纸上读到的
《记忆》
那年冬天她在路边等我
刚洗完澡出来
头发上结了冰
那年冬天多么冷呀
寒冷和温暖都已远去
我不记得我们相爱
只是记得这件事
就像打开一本书
里面是空白的纸页
封面上的小女孩
头发上结着冰
《这些年》
这些年,我过得不错
只是爱,不再恋爱
只是睡,不再和女人睡
只是写,不再诗歌
我经常骂人,但不翻脸
经常在南京,偶尔也去
外地走走
我仍然活着,但不想长寿
这些年,我缺钱,但不想挣钱
缺觉,但不吃安定
缺肉,但不吃鸡腿
头秃了,那就让它秃着吧
牙蛀空了,就让它空着吧
剩下的已经够用
胡子白了,下面的胡子也白了
眉毛长了,鼻毛也长了
这些年,我去过一次上海
但不觉得上海的变化很大
去过一次草原,也不觉得
天人合一
我读书,只读一本,但读了七遍
听音乐,只听一张cd,每天都听
字和词不再折磨我
我也不再折磨语言
这些年,一个朋友死了
但我觉得他依然活着
一个朋友已迈入不朽
那就拜拜,就此别过
我仍然是韩东,但人称老韩
老韩身体健康,每周爬山
既不极目远眺。也不野合
就这么从半山腰下来了
“三联诗社·同题诗”活动介绍
在一个人与人、人与物、物与物前所未有联结的时代,我们一直在追寻一种自由、美好而又充满想象力的联结方式。它倾向于一种清新向上的回归,倾向于一种繁琐油腻中的远方,倾向于一种现代精神的发现,这也是林庚所赋予的诗歌的意义:“用最原始的语言捕捉生活中最直接的感受。”
正在成长中的三联诗社,会将热衷写作的您与当代诗歌写作中的名家,以“同题诗”系列线上活动进行联结。在这里,你可以任选姿势,或致敬、或挑战、或共鸣,写下与经典诗歌同款的全新自我。同题诗创作活动目前已进行七期。
1. 关注“三联中读”微信公众号,找到本期征文,点击文末“阅读原文”,在链接页面下方找到“写读感”并点击,开始你的投稿;或直接在本文下方贴读感;
2. 标题注明“韩东同题诗”;
3. 本次征诗限现代诗,行数不限;
4. 截稿日期:2019 年 2 月 24 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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