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丹阳
2017-12-27·阅读时长14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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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2年,旅美的夏志清写了一篇《余光中:怀国与乡愁的延续》的论文,在香港发表,专门分析了诗坛正当红的余光中:“他所向往的中国并不是台湾,也不是共党统治下的大陆,而是唐诗中洋溢着‘菊香和兰香’的中国。”那年的余光中正任台湾政治大学西语系主任,是个典型的“学院派”加“桂冠诗人”的融合体,他以“艺术上的多妻主义”者自居,除了诗歌和散文,还兼顾翻译和评论。
70年代初的台湾文化界,正是“副刊”的爆发时代,在罗青的记忆里,全球的华人知识分子都在台湾那些副刊上竞相亮相,发表有关中国现代知识分子命运的文章,宛若一个小型的新文化运动。1971年,他的朋友、文化大学的学生高信疆,他嘴里的那个“愣头青”对他扬言,“我要去《中国时报》做编辑,大干一场”,于是《人间副刊》在他手上诞生了。6年后,《联合报》不屈人后,聘来现代诗巨匠痖弦(王庆麟)创办《联合副刊》。“副刊高、副刊王,每天都在对决,那时打开报纸,首先看副刊。”罗青说。
“文化中国”的概念就在那时逐渐建立起来,余光中身在象牙塔,却笔耕不辍地向塔外扔出他的现代诗评论。1972年是他从美国丹佛城回到台湾的第二年,十多载旅美任教的岁月告一段落,在台北厦门街的日式旧居里,他一边听着后院里幽沉的蛙噪和低沉的狗吠,一边编纂着《大学英语读本》。距离名噪一时的诗《莲的联想》已经有11年,那是他告别现代主义诗歌的生硬堆砌,从“虚无”走向新古典主义的11年。
当时的大陆正值“文革”的巅峰,台湾属于重点监控对象,在消息闭锁、音讯渺茫的台北街巷里,会有那种途经香港,转道而回的眷村老人,从老家包一包泥土,给排着队的老乡们每人分一小撮。有的老人颤颤巍巍中将土抖在地上,于是哭了,那就再补给他一点。就在1972年年头上的一天,余光中在厦门街写下《乡愁》,挥笔就在20分钟间,后来他说,写这首诗的时候,的确是人心惶惶,他“担心再也回不了大陆了”。
邮票、船票、坟墓、海峡,四个颇具乡土风味的意向借助不到100字,概括了一代人的一生。这首诗在余光中的诗作里比较浅显,他不是没有写过乡愁,在他五六十年代的诗作里,它以另外一种造句出现:“渡我的梦回到大陆/在那淡淡的月光下/仿佛,我瞥见脸色更淡的老母”(《舟子的悲歌》,1951);“就这样回到东半球/但好不兴奋/虽然我们的怀乡病渐有起色”(《多峰驼上》,1961);“四方城的城门朝四方/我的窗却朝北/让零落的七星/饰我长方形的乡愁”(《四方城》,1961)……
应该说,1950年渡台伊始的余光中,就在他有结构魅力的诗作里滔滔不绝地表达着对故土的思恋,《乡愁》更是以精致的小令式的短小篇幅把乡愁浓缩成88字,阙阙是乡愁。对于那一年刚从大学毕业,欲赴美深造的罗青来说,这首诗并没有给他一种特别大的冲击。他说:“我们早就习惯了上一辈,以及上上辈文化人的这种普遍的情绪。”如今,他在电话里向我分析到他为止的那三代“外省”文人:“第一代是19世纪90年代左右出生的胡适、叶公超、罗家伦那一代老派知识分子;第二代就是余光中、纪弦、痖弦、周梦蝶这些出生于上世纪一二十年代的,他们是战乱的一代,在青年时期渡台。这两代人的乡愁意识非常浓烈”;第三代也就是他这一代,生于长于台湾,乡愁就比较淡了,成长几乎与台湾的经济腾飞同步,基本没有断裂和脱节。
曾经复杂的心态
70年代初,台湾文坛的繁盛如日中天,但政坛却处于风雨飘摇的当口。1971年8月,美国发表《关于中国在联合国的代表权问题的声明》,并在翌月向联合国提出两项关于中国代表权的提案,10月25日,联合国以76票赞成、35票反对、17票弃权的压倒性多数通过“接纳中华人民共和国,驱逐台湾”的提案。在有200万大陆眷属的岛上,舆论一时哗然,蒋介石落泪,疾书告同胞书:“命运操之在己,不惑不摇……必可能快到达彼岸,光复大陆。”但是海峡对岸的车轮势必脱缰而去,就在联合国投票的翌日,基辛格再度访华,登上长城。
《乡愁》写完的十天后,余光中翻看到元月3日的《中国时报》,登着基辛格和一群洋人站在长城下的照片。“而季辛吉(基辛格),新战国策的一个洋策士,竟然大模大样地站在龙背上,而且亵渎的笑着。”那天,余光中以第三人称为视角,写了一篇记叙散文,那种在中美关系复苏下,一个不能回“国”的“局外人”居于孤岛的复杂心情跃然纸上。
余光中在书桌前闷坐半小时,他决定写一封信“慰问长城”,一口气用完两张信笺,落款是“一个中国人”。走到天街小雨的外面,问邮局小姐,应该贴几张邮票?却被反问:“这怎么行?地名都没有。”“这就是地址。”他指指正面的四个大字“万里长城”。“告诉你,不行,连个区号都没有一个,何况根本没这个地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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