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疫情失业潮:美国的“阿喀琉斯之踵”

作者:刘周岩

2020-04-22·阅读时长14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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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月16日,纽约市邻居互助小组的志愿者正将食品杂货捐赠给有需要的人。民间互助是美国抗击疫情的重要部分

记者/刘周岩  实习记者/田钟灵

延误

4月18日,得克萨斯州奥斯丁市州议会大厦外进行着抗议活动,聚集在一起的人群高呼:“让我们工作,让我们工作!”两天前,一个名为“解放明尼苏达”(Liberate Minnesota)的社交网络邀约上写着:“是时候要求州长和立法者们结束封锁了!”“如果我们不迅速采取行动,重新开放明尼苏达州的经济,那么成千上万的明尼苏达州公民及其家庭的生计就会被摧毁!”

经济已经停摆数周,“失业”就像吊在细线上的大铁球,悬在成千上万美国人头顶,摇摇欲坠,随时会给人以重重一击。美国许多民众急于复工:明尼苏达州、弗吉尼亚州、纽约州、俄亥俄州、肯塔基州、密歇根州相继出现了要求州政府停止封城、居家,重启经济的抗议。

总统特朗普在推特上表达了对抗议的支持。这和4月17日他在白宫举行的新闻发布会上宣布的重新开放经济计划相呼应:“我们可以开始战争的下一条战线了,那就是‘再次开放美国’(Opening Up America Again)。”“为了维护美国人的健康,我们必须维护经济的健康。”

与此同时,美国的医院内却是另一番情景。作为重症监护室的护士,孙慧慧感受最深的就是新冠病毒来势汹汹。她告诉本刊,自己工作的新泽西州瑞吉坞镇山谷医院(Ridgewood Valley Hospital)距离纽约曼哈顿地区仅30公里,是新泽西州疫情最严重的地区。尽管只是一家社区医院,3月下旬,急诊室的走廊上却挤满了病人。有的患者白天刚来的时候血常规、肾功能、肝功能都还是正常的,尚未确诊,晚上就因为呼吸困难被送入了ICU,病人的动脉血氧分压一度暴跌,以至于医护人员怀疑是否抽成了静脉血,连测了三次才确认病人的恶化之快。孙慧慧告诉本刊,这并非个例。“重症监护室的病人往往都是这么发展来的。在疫情前期,CDC(美国疾控中心)统一进行检测,确诊要等6天,有很多病人是熬不过6天的。一开始我们接收的好多疑似病例都去世了,直到去世我们都不知道他们是否死于新冠。”截至4月6日,只有360张床位的山谷医院已经开始超负荷运转,其中新冠病人就有287个,每一位住院病人都必须吸氧,因新冠去世的至少有66位病人。

“一、二、三、四、五,袋子上写名字和数字,用一次画一次。”孙慧慧说,院方给员工发内部邮件称N95口罩需要循环使用五次,医护人员就把口罩装在塑料袋里挂在玻璃门上,计次满五次才换新的。3月20日以后,山谷医院不得不开始依赖社会各界的捐助维持正常运行。“过去三周,我看到的都是五颜六色的口罩、手套,我们都在用社区捐赠的东西。没有这些捐赠,我简直不敢想象我们该怎么办。”孙慧慧说。

和纽约州地区的工会医院可以罢工、辞职不同,孙慧慧所在的这家非工会医院没有这种“任性”的权利。每回碰上轮值休息的日子,孙慧慧都会接到医院的电话,询问她可否加班,更不被允许休假。3月23日,和患者有过密切接触的孙慧慧出现了咳嗽、声音发哑的症状,她向院方反映时却因为没有出现发热症状而不能接受核酸检测,并且要照常上班。截至4月8日,孙慧慧平日里朝夕相处的三名同事已经确诊感染新冠肺炎,其他科室的一名中年医生甚至已经死于新冠。“当同事感染的时候,我们就更加紧张了,谁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是下一个被感染的。”孙慧慧说。


4月15日,波士顿医学中心内忙碌的医护人员。该医院接收了大量新冠病人,承载能力超出极限


另一位ICU护士,在纽约市布鲁克林卫理公会医院(Brooklyn Methodist Hospital)工作的艾米(Emmy Li)向本刊印证了纽约市区的医疗压力。“现在的疫情规模远远超出了医院的预想和准备,物资和人员各方面都非常短缺。”突破临界值的一个特征是发生了严重的医务人员感染,艾米说,在ICU科室,至少有30%的同事已经被感染。

4月15日,约翰·霍普金斯大学的数据显示美国单日新增新冠确诊31986例,新增死亡2365例。特朗普在这一天称美国“峰值已过”,同时给出5月1日重启部分经济的时间节点。然而三天后美国哈佛大学附属麻省总医院发表了一项研究,他们随机抽取了马萨诸塞州切尔西市的200名路人,竟有约一半人说他们在过去四周内至少出现一种新冠肺炎疑似症状,64人新冠检测呈阳性。虽然因为样本有限,结论不能过分推广,仍强烈显示疫情可能比已经骇人的统计数字更为严重。

快速发展的疫情和要求重启经济的呼声交替出现,成为贯穿美国疫情的冲突景象。

世界上科技、医疗最发达的国家,为什么会成为疫情最严重的国家?美国国内各界近期展开了反思,《纽约时报》、《华盛顿邮报》、CNN等多家媒体接连推出长篇复盘报道,采访数十位政府核心决策层和接近他们的人士,得出了相近的结论:美国的失败,除了部分偶然因素——例如疾控中心检测试剂的纰漏,相当大程度上是政府的“有意”延误导致的。1月21日美国就确诊了第一例病例,远早于世界上绝大多数国家,但采取社交隔离等相关举措却晚于多数国家。政府一直在想尽办法淡化威胁,试图拖延封城和停摆的决策——虽然联邦和各州政府时有不同意见,但都显示出不同程度的犹豫。


4月6日,纽约警察局护送一位患病的犯人上救护车。如何避免监狱内暴发聚集性感染,是摆在美国当局面前的一道难题


经济是最主要的考量。特朗普在3月23日如此表态:“经济状态糟糕的时候,同样会出现死亡,而且会比因病毒而死的人更多。”在纽约的抗疫过程中,无论是纽约市长白思豪,还是纽约州长科莫,都曾因经济原因尽可能推迟了城市停摆时间——尽管他们二人之间也争论不断。因直到3月中旬政府仍拒绝关闭学校和许多服务业场所,纽约市疾控负责人达斯卡拉基斯(Demetre Daskalakis)一度以辞职相威胁,白思豪则称如果城市贫困人口不能去工作,将给他们的生活带来灾难性后果。前纽约市卫生局副局长艾萨克·魏斯富塞(Isaac B.Weisfuse)评论:“整个纽约市在社会措施方面都迟了。回顾纽约市大流行,这已经成为病毒传播的主要原因。”

这些步调不一的犹豫,直接导致了全美疫情迅速恶化。耶鲁大学全球健康政策与经济学助理教授陈希告诉本刊:“每一个州采取了不同松紧的政策,但是病毒的传播不会遵照州的边界,即便比如纽约州先封城、治理好了,但是旁边的州采取的策略比较松,疫情还没有控制,那么最后病毒还会再传到纽约,这就会使防疫的周期变得非常长。”这也是比尔·盖茨一直呼吁但没能实现的:全美必须统一行动,在全国范围内停摆(National Shutdown),才能确保在最短的时间内迎来拐点,而不是出现多个峰值。

为何世界上经济最强大的国家,在灾难来袭时,反而对经济动荡显示出最大的忌惮,而非最强的风险吸收能力?美国特殊的社会结构,尤其是和其他发达国家相比更为显著的失业威胁,是背后的重要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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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周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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