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巫鸿
2020-07-27·阅读时长9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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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您已购买,请登录二零〇二〇年二月六日,我策划的《物之魅力:中国当代材质艺术》展览在芝加哥的两个场馆同时开幕。我在参加开幕式和随后的研讨会时已知道不能按照原定计划回国,继续进行这个 “研究年 ”中的实地调研——新型冠状肺炎已开始在全世界扩散,原定的国际班机也已取消。三天之后我和妻子蔡九迪一起到访普林斯顿高等研究院,她在那里做驻院学者,我被临时接受为一名访客。
“普林斯顿高等研究院 ”这个官方译名其实不太准确——它的英文名字 Institute of Advanced Study并没有 “普林斯顿 ”一词,直译就是 “高研所 ”。它和同处一城的普林斯顿大学也没有从属关系,其在网站上的自我定位是:好奇心驱使下的基础研究的全球领导中心之一。它的最知名成员,阿尔伯特·爱因斯坦,从一九三 〇年研究院创始就在那里,直到一九五五年去世。
爱因斯坦和他的若干同事的名字,已经被用来标记驻院学者居住区的街道。我发现我们的住处离 “潘诺夫斯基巷 ”(Erwin Panovsky,1892-1968,二十世纪最伟大的艺术史学家之一,奠定了图像学方法论的基础。——编注)只有一箭之遥,让人感到既荣幸又忐忑,似乎无意之间踏进一只巨大的鞋子,虽然辉煌但不免沉重。其他街道的命名在不同住客心中大概也会引起类似感觉。这个居住区因此既像墓地又如天堂——各学科的圣徒们已经化为上帝身旁的天使,年复一年地接待着一批批新来的肉体和灵魂。
这些肉体和灵魂——不包括访客身份的我——是从世界各地选拔来此的学术精英,许多是二三十岁的天才青年,他们自然会骄傲而自信地维护研究院的形象——“好奇心驱使下的基础研究的全球领导中心之一”。实际上我到达之后对此也有些见识:所有驻院学者和访客被邀参加每年一度的晚宴暨舞会,与研究院的常驻和退休教授们欢聚一堂;还有一个关于 “全球化 ”的报告会和一个作家及演员的联合朗读,水平都不同凡响。那次晚宴中设有一个自拍快照的小亭,我和九迪坐进去拍了几张。
没想到那居然是 “终结 ”之前的最后留影——不多久研究院就在疫情威胁下宣布无限期关闭,驻院学者或离开或进入自我隔离。我们属于后者,生活和心理上的改变和其他亿万人类成员基本相似,无须在此赘述。有所不同的,可能是我们的自我隔离显示为漂浮状态的无休止写作:每日我站在一个窗户前在电脑上打字,九迪坐在另一个窗户前在电脑上打字,无声无息中,几个小时消失了,日出日落之间只被饮食和一次长长的散步打断。
也就是在此时,我们结识了普林斯顿树林——这是我起的名字,它的习惯名称 “研究院树林 ”(Institute Woods)似乎过于平淡。这是一片不大不小的树林,从一头直行到另一头约三十分钟。它的好处是全然不加修饰,虽在研究院左近,但其荒野程度让人惊诧和陶醉。进入它的边际马上可以忘却外界的存在,不论是瘟疫、恐惧还是阴天或晴天。
最喜欢的是其中宽窄不一的林中小路,有的弯弯曲曲,有的相对开敞,有的忽然消失,有的泥泞不堪。动物不多但总有鸟声相随,几头小鹿偶尔会蹿出来,突然顿下,转过头,睁着天真的大眼看着两条腿的来客。我们初入树林尚属晚冬,四望是密麻麻的棕灰树干。干枯的树杈在脚下噼啪作响,声音逝入蓝灰的轻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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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名艺术史学者,芝加哥大学教授、东亚艺术中心主任,芝加哥大学美术馆顾问策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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