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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说新语》,清谈与名士风流

作者:艾江涛

2020-08-19·阅读时长12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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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说新语》明刻本。《世说新语》是南朝宋时期产生的一部主要记述魏晋人物言谈轶事的笔记小说(视觉中国供图)

从清议到清谈

作家宗璞到晚年,仍能清晰记得父亲冯友兰1944年在西南联大一次演讲的题目。在那篇名为《论风流》的演讲中,冯友兰举了《世说新语》中的许多例子,说明“真名士自风流”需要具备的几个条件:玄心、洞见、妙赏、深情。我不知道,冯友兰为何在那时做一次那样的演讲,但在抗战的硝烟中,谈论魏晋那个乱世之中士人的风度,倒是十分切题。

诞生于南朝刘宋时代的《世说新语》,主要记述东汉末年到东晋上层社会名士的言行,可谓一时代士族的精神图卷。《世说新语》的成书并非偶然,在它之前,当时社会已流传同样记载人物逸事的《语林》和《郭子》。后来学者根据鲁迅在《古小说钩沉》中辑录的条目,发现《语林》存世的185条内容,有64条被《世说新语》采纳;《郭子》的84条,有74条被《世说新语》采用。

魏晋之际,何以会出现这么多记录士人言谈的书?在鲁迅看来,这类“志人小说”的流行,与普通士人需要模仿高级士族的谈吐举止有很大关系,整部《世说新语》差不多是一部“名士底教科书”。崇拜和效仿名士风流,成为当时的社会风气。《世说新语·企羡》记录了这样一则故事:孟昶还没有显贵时,家住京口。有一次看见王恭坐着高车,穿着鹤氅裘。当时下着零星小雪,孟昶在竹篱后偷看他,赞叹道:“这真是神仙中人!”《后汉书》中对东汉末年太学生领袖郭泰的一则记录,读起来更夸张。郭泰一次在路上遇雨,把头巾折下一角,世人纷纷效仿,故意折巾一角,号为“林宗巾”。


冯友兰和宗璞父女,上世纪40年代,冯友兰在西南联大以魏晋士人风度为题材的演讲《论风流》曾引起广泛影响(王文澜 摄/FOTOE供图)

要理解整个社会对名士的效仿之风,似乎还得回到汉末的清议。历史学家贺昌群认为,“名士之名,起于桓帝时宦官政治高压下的党锢之禁”。士大夫阶层与宦官集团在激烈的抗争中,产生了褒扬同道、抨击敌党的强大舆论,是所谓“清议”。被对手抨击为“结党”的清议,是结盟一方的自我命名。正是清议带来了“名士”称谓的流行。

这场清议运动中,最有名的便是许劭兄弟定期举办的人物品评活动,由于这场品评朝野上层人物诗人风采、品行风貌的活动在每月初一举行,被人们称为“月旦评”。据说,无论是谁,一经许劭品评,便会身价倍增,就连曹操也拉着许劭评论,并得到“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的著名评语。

只是,这类人物品评的“月旦评”何以成为一种政治斗争的方式?复旦大学中文系教授骆玉明向我解释:“实际上它是士大夫阶层用民间舆论的方式,对政治的一种影响力量。只是这种表达形式,在实际运作过程中,比我们看到戏剧性的文献记载,远为复杂,组合成分更多。”

在人物品评活动中,名士们同时也可能以仪表之美凸显个人风采,求得社会声誉。骆玉明引用余英时的观点,认为背后的关键在于士大夫阶层的自觉与个性的自觉:“士大夫逐渐成为一种特殊社会阶层,最典型的是东晋高级门阀贵族,在这一过程中,他们需要以自身优越性与其他社会阶层区分开来。很高的政治地位,强大的经济基础,或者更直接一点的军事力量,经学传统后来表现为玄学的文化优越性。所有优越性有一个更外在化的表达:风度、仪表。”

一部《世说新语》,也往往被人们视为“记录魏晋清谈之书”。从清议到清谈,一字之差,背后却蕴含了时代的变迁。上世纪40年代,陈寅恪在那篇著名的《陶渊明之思想与清谈之关系》的论文中,便指出了这种变迁的缘由:“大抵清谈之兴起由于东汉末世党锢诸名士遭政治暴力之摧压,一变其指实之人物品题,而为抽象玄理之讨论,启自郭林宗,而成于阮嗣宗,皆避祸远嫌,消极不与其时政治当局合作者也。”

在魏晋南北朝,这种已演变为玄学清谈的内容,在陈寅恪看来,也有一个演变过程:“当魏末西晋时代即清谈之前期,其清谈乃当日政治上之实际问题,与其时士大夫之出处进退至有关系,盖借此以表示本人态度及辩护自身立场者,非若东晋一朝即清谈后期,清谈只为口中或纸上之玄言,已失去政治上之实际性质,仅作名士身份之装饰品者也。”

《世说新语·文学》中记录了很多清谈的具体场景。吏部尚书何晏家的一次清谈,主人何晏先陈述自己的论点,然后由王弼逐条反驳,谈兴正浓的王弼后来干脆自问自答。从中人们可以看到,清谈最基本的方式是客主论辩。另一次王濛家举行的清谈,谢安邀请大家逐一讲解《庄子·渔父》篇的义理,然后提出疑问,发表见解,形式颇像今天的学术探讨会。

清谈作为一种生活方式,代表参与者高贵的身份与高雅的情趣,仅凭才思敏捷还不够,还需要优美的谈吐及艺术化的装饰。《世说新语·品藻》中记录了一则故事,丹阳尹刘惔一次到长史王濛那里清谈,在他走后,王濛13岁的儿子问父亲:“刘尹的谈论和父亲相比怎么样?”王濛答:“要论音调的抑扬顿挫,言辞的优美,他不如我,至于一谈就能切中玄理,这点却比我强。”不仅如此,清谈中还要用到一种标志性的道具:麈尾。据民国学人傅芸子上世纪40年代在日本奈良正仓院看到的唐代实物,发现魏晋人清谈所挥的麈尾,形状如同羽扇,扇柄的左右傅以鹿尾上的毛,并非人们误传的拂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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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江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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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联生活周刊》主任记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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