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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女性主义是非常实际的”

作者:张悦然

2020-01-02·阅读时长14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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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国作家梅丽斯·德·盖兰嘉尔


采访梅丽斯·德·盖兰嘉尔(Maylis de Kerangal)的那天,正好是她小儿子的生日。她将采访安置于下午4点,在完成一篇为易卜生剧作而作的导语之后,在赶回家陪那个12岁的男孩吹生日蜡烛之前。

梅丽斯穿着属于日常工作日的灰色毛衣和牛仔裤,拎了一只装着笔记本电脑的大包。听说摄影师要拍照,她迅速从咖啡馆墙壁上的镜子里望了自己一眼,拿出口红在嘴唇上涂抹了几下。但她没有再向镜子求证补妆的效果,对自己太过随意的形象所显露出的不满,在我提出第一个问题之后已经被抛诸脑后。聆听问题的时候她会频频点头,并给予赞赏的目光,但那可能不是因为问题本身有多好,而是出于一种对对方花了时间做准备所表达的感恩。我猜想那是她从被她采访的人那里习得的——她的每本书都会触及一个陌生的领域,写完它的时候,她已经变成了陌生领域的专家,这样的写作方式要求她成为一个好的采访者,同时,书中丰盈的知识和情感也受惠于被访者的热情和慷慨。

梅丽斯的写作是古典的,也是属于这个时代的。其古典在于那种从巴尔扎克、福楼拜、克劳德·西蒙等作家身上所学到的自然主义式的客观和事无巨细。她使用一种无所不知的上帝视角操纵着小说里的一切,在多个人物的内心世界自如地穿进穿出,从不掩饰高高在上的作家的在场。她与时代的紧密关系则体现在她对于信息和知识的大量使用,从都市的物质品牌,到医学、建筑学等各个领域的专业知识,信息在叙事里成倍繁殖,呈现出一种属于这个时代的爆炸感,那些被塞得鼓鼓囊囊的句子,如同科塔萨尔笔下的南方高速公路。有时候,她忘情追求的句子之美会压弯人物的腰椎,信息之繁令人物变得呼吸困难。梅丽斯笔下的人物最大的愿望,可能是逃出那个小说透口气。不过这种念头肯定也只在一夕之间,不,他们舍不得走,因为那里太美了。梅丽斯总是有本事将芜杂、庸俗的信息变成水晶和钻石,铺满她文学领地的每一寸地方。一种高度文明之下的巴洛克之美,一种令人沉醉又令人厌倦的美。用比尔·盖茨这位声称从不阅读虚构作品的读者的话来说,她的作品是小说里的诗歌。

那本被比尔·盖茨推荐的书叫作《修复生者》,中文版于2019年面世。小说讲述了一个心脏移植的故事,从一具身体到另一具身体,两台手术,24个小时。在阅读之前我怀有相当程度的抵触,因为它太医学,太伦理,凌驾在故事之上的议题,如同手术台上刺眼的灯,会吞噬掉文学世界里优美而神秘的阴影。出乎意料的是,这是一本非常动人的小说,是一首关于心是什么的长诗。“心脏既是人体中最先出现的也是最后消失的部分。”梅丽斯从无数角度进入文本,诠释着那颗暴露在空气里的心。在终止脑死亡少年的心跳,拿出那颗心脏的时候,她用蒙太奇的方式将远方爱人的悲恸和手术室里的肃静交叉剪辑,写下一个中文足有1379个字的长句。音乐和画面,过去和现在,终结和开始,汇集在这首充满生命力量的交响乐里。

我们的采访超过了预计的时间。电话响了,是那个焦急等待庆祝生日的小男孩。梅丽斯像很多母亲那样安抚着他的情绪,同时追问道:你的作业做完了没有?她是四个孩子的母亲,并为此感到骄傲,就像她在采访里所说的那样,她的女性主义体现在她希望让自己可以拥有生活中所有的快乐与烦恼、爱与痛苦。这让我想到《修复生者》扉页上引用的保罗·纽曼的那句话:“我心盈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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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悦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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